顾伯豪已经很多年没骑过单车了，他骑得很慢，很慢。

他必须慢，子弹还卡在体内，没有取出来，凌晨零点多的乡村土路上，泛起阵阵薄雾，能见度很低，此外，还需要注意路上可能出现的警察、哨卡。

短短十多里的路程，顾伯豪足足骑了一个多小时，当他骑着单车到古茶山山脚时，半山腰上雾霭蒙蒙，天地间万籁俱静，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顾伯豪费了好大劲把单车推到小路边的沟里，对他来说，单车只是个工具，他来了，就没想过再走。

他的手有些黏糊，上面都是自己的血，但也浑然不在意，有些颤抖的从兜里掏出手机，直接给黎波打过去：“波儿，我来了！”

“豪哥..你来了？”黎波有些发愣。

“最迟明天，县城就会戒严，路上到处是警察，没人愿意来，就只好我来了。”顾伯豪喘息着说，边说，一手攥着枪，步伐蹒跚的顺着山间小路，往山上走。

在来的路上，顾伯豪有很多思绪。

他想过无数次跟黎波的对话与会面，他想过找借口把黎波引下山，亲手废了黎波，也想过埋伏在路边，待黎波过来时，一枪撂倒黎波。

但真的到了团结村，到了古茶山，当与黎波越来越近时，他改变的所有的计划，他想以最坦白，最直接的方式与黎波见面。

东野圭吾在《白夜行》中说人心和太阳不可直视，近三十年江湖生涯，如今已过天命之年的顾伯豪当然懂这话的含义，但顾伯豪内心有一股子倔强，他想拿三十年的感情赌一把，赌上自己的命，赌黎波不敢冲他开枪！

“你来干什么？没有意义啊，你开什么车来的，我怎么没..”

“我来杀你！”顾伯豪说，语气平淡无波。

一句话，黎波脑袋陷入宕机，半山腰的坟前，黎波身边的许强也满脸诧异地看着黎波，许强听不见电话里说的什么，但也能明显从黎波的神情状态中感觉到异样。

半晌，黎波语气颤抖地问道：“豪哥..你..你什么意思？”

山脚，顾伯豪抬头眯眼望了眼山腰的某个方向，他似乎听见了黎波说话的声音。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顾伯豪捡了一根枯木杖做拐杖，气喘吁吁的一边爬山，边回道：“汤力死之前，把所有的事儿都说了，99年枪击白凯南嫁祸小天是你，旧城区通风报信也是你，兴山县通知吕薄荣是你，这次瑞L还是你。”

黎波咬着牙，浑身微微颤抖地低吼说道：“豪哥，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汤力这狗东西，咬死了乱咬人，你信他？”

说这话时，黎波有些失态，声音很大，许强虽然看不太清他的面部表情，但完全能从他的语气和神态推测他与豪哥之间，肯定有事。

当下许强不由得皱着眉头，不着痕迹的后退数步，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裤兜。

许强当动，黎波就注意到了。

“哗啦！”

黎波骤然起身，脸色无比狰狞地瞪着许强：“草泥马许强！你干什么？掏枪？杀我？来！你开枪啊？！啊！”

说话间，黎波一把揪住许强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像是被激怒的公牛一样脸贴着许强的脸！

许强浑身微微颤抖：“波哥..你别逼我！”

“我逼你？你是跟红兵玩的！可我黎波也没亏待你，你缺钱缺十万我给你拿十五万，缺项目我给你介绍项目..”黎波极其失态地吼着，拽着许强的血迹斑斑的衣领往前推，许强被推着后退数步，脚下被树枝磕绊一下，仰面倒在地上！

“哗啦！”

黎波一把丢下手机，闪电般手伸向后腰，从兜里抽出一把枪，直接插进许强的嘴里！

混乱中，许强开枪，但由于黎波膝盖顶着他的手腕，一枪打空！

“你还真开枪！跟我开枪？我草泥马，养不熟的白眼狼..”黎波死死用膝盖顶住许强的手腕，腾出一只手，去抢许强手里的枪！

“波儿！！！”背后，空旷大山里，传来顾伯豪语气焦急的吼声。

黎波一回头，发现顾伯豪还没到，但从声音判断，顾伯豪马上就到了。

“小强是小辈，杀了他没用，我俩的事也跟他没关系。”顾伯豪气喘吁吁地说。

黎波回头，望着背后枯枝灌丛掩映的山间小道，他已经听见了顾伯豪的脚步声。

“杀了他，你手里有命案，外面警察团团封锁，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能变成苍蝇飞出去吗？”顾伯豪沙哑喊道。

说话时，黎波感觉前面山间小道人影一晃，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显露出来，并一瘸一拐地大步向他走来。

“你别动！！”

黎波扭头瞪着走来的顾伯豪吼道：“你再往前，我直接杀了许强！”

黎波身下，许强呼吸急促，看向顾伯豪。

从朦朦胧胧的许强的神态中，顾伯豪能感受到他的紧张恐惧忐忑纠结等复杂心态，顾伯豪微微停顿两秒，随即继续往前走，边走，高举着手里的枪，当场将枪内的弹匣全部卸掉，丢掉枪，步履蹒跚的边走，边看着黎波说道：“你躲在后面阴阴鬼鬼那么多次，无非就是要杀我，现在，我来了，我就在你面前，你够狠你就开枪，我顾伯豪但凡皱一下眉头，我就是狗娘养的！”

黎波浑身微微颤抖：“豪哥，你别逼我！”

“我逼你？”顾伯豪走上坟堆，伸出手，手指颤抖地指着下面雾霭蒙蒙的像是披上一层银沙的旷野：“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还有路吗？从红兵死开始，你就没有路了，你杀了我，杀了许强，你能活吗？小天会放过你？小飞会放过你？警察能放过你？”

黎波浑身微微颤动，望着顾伯豪，也望着身下的许强，最终低头，目光定格在许强嘴里自己手上的枪，他食指搭在扳机上，这把77手枪的扳机仿佛重若万钧，他颤抖的食指始终没法摁下。

“撒手！”顾伯豪倏地上前一步，声若洪钟的吼了一声。

黎波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松开手！

“啪！”

顾伯豪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黎波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