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贞念上前说：“陈老师，我饿了，能请我们吃饭吗？”

陈老师扭身看着她，良久笑了说：“我以为你们雪中送炭来了，没想到是来打家劫舍的。行，算你们狠，走，我请你们吃个麻辣小龙虾！”

小龙虾的馆子也在那一排平房里，门面不大，还挺热闹，里面看来已客满。

在门前的树下还摆了几张小桌子和小板凳子，陈老师指了指空着的一张小桌说：“你们占着位，我去端龙虾。”

许贞念坐了下来高兴地说：“哎呀，以前在老家，我们经常去烤串串的地方跟这很像呢。在我们那，没有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忧愁，如果有那就两顿，两顿不行多搞几顿，串串解千愁。”

程吴涯微笑地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说着烤串，许贞念露出狡黠的笑悄悄地说：“其实我不是真饿了，我就是想让陈老师从网吧里挪个窝，我们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你想啊，在网吧里他肯定不想说学校的事啊。”

程吴涯回头看着陈老师在小店里跑进跑出的有点伤感地说：“估计想让他再回滨海中学是不可能了，无论从他个人角度出发还是从学校管理的角度出发。我上体育课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碰到个上课有趣，又专业又有创新的体育老师，就这么没了。“

许贞念也有点伤感。

陈老师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小龙虾跑过来，一路嚷着：“借过借过，鲜香麻辣小龙虾来了！”

陈老师把小龙虾往桌上一放，坐下来又从一边裤袋掏出一瓶啤酒，另一边掏出两瓶可乐，放桌子说：“滨海中学原来有校规，老师和学生不能同桌聚餐，不过我现在应该算离职了吧？可以不受这个校规约束。“

程吴涯试探性地说：“陈老师，学校也没对你的事作结论呀，我听杨副校长说，周校长还是希望能留住你的。”

陈老师不屑一顾地说：“留我？留我有什么用？就算留下我，我还能给学生上课吗？我知道我在滨海中学最好的结局就是管管物业，设备，后勤，我堂堂一个体院毕业的高材生，差点就留省队的国家一级运动员，凭什么让他们糟蹋？”

许贞念小声说：“陈老师，那你离开岂不是正中那些写检举信的人的下怀？他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陈老师一挥手说：“我不屑和那帮人计较，让他们偷着乐吧。许贞念，你真是个练体育的好材料，可惜现在有点晚了，要是让我早发现两年，你现在都可以进省青少年女子排球队了。哎，不是吹的，现在国家女子排球队的那个副攻手，邱华华，就是我输送到省队去的。”

程吴涯在一旁喝着可乐沉默。

陈老师用力一拍他肩膀说：“你小子，也不帮我一把。好歹咱们师生一场。“

程吴涯苦笑一下看着他说：“陈老师，你说吧，我怎么帮？“

陈老师喝着啤酒剥着龙虾说：“算了，谁不知道我是周校长的人，谁不知道周校长是程副市长提拔上来的。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成了滨海权力之争的替罪羊，谁让我背后最大的靠山只是个小小的校长呢？”

许贞念听得云里雾里的，陈老师看着她迷茫不解的神情，一乐说：“许贞念你就不要费那个脑筋了，我这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回学校不许乱说啊。”

许贞念忙着点头。

程吴涯陷入了深思，他缓缓抬头，对着陈老师认真地问：“陈老师，你在怀疑这背后的指使者来自校园外？”

陈老师用餐巾纸擦着手和嘴说：“滨海中学是滨海市的名片，也是主抓教育的程副市长的一大业绩，马上要换届了，咱们滨海虽然是县级市，但是地区级市的领导也是从县级市提拔上来的。算了，不跟你们这些小孩说这么复杂的事，不宜，大人的世界太龌龊，你们，还是过几年单纯的少年人生吧。”

程吴涯握紧了拳头，因为内心的愤怒胸口都在起伏。

陈老师看了他一眼说：“程吴涯，你不要瞎激动，我又不是没地方去，我还一直想跳出体制内呢，结果倒好，被人一脚踢出来了。”

许贞念担忧地问：“那陈老师，你还能去别的学校吗？”

陈老师摇头说：“背负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罪名，我是不能再当老师了。我原来当老师纯粹因为一年有两个长假期，可以到处去玩。现在好了，被迫转行。你们两个，是担心我这么废物下去吧？”

程吴涯摇头说：“我不担心你，我了解你。”

陈老师哈哈大笑用力一拍他肩膀说：“你小子，粘上毛比猴还精，来来来，干一个。看到你们两个来，我一点都不意外。这算是滨海中学给我最好的告别礼物了。”

许贞念内心澎湃，举起可乐瓶碰了一下陈老师的啤酒瓶说：“陈老师，等我到了能喝酒的时候，咱们约着喝一场吧？”

陈老师又哈哈大笑着说：“就我那量，我哪敢跟你一个东北女孩喝呀？我找死啊。哈哈哈。不过，约约约，喝趴下我也认了。”

程吴涯看着陈老师笑，也笑了说：“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只不过是想迷惑对手一下？”

陈老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迷惑，一开始确实是想不通，我不招谁，不惹谁，为什么我会成为这个替罪羊？是你父亲找过我，跟我谈过心，我一下就想明白了，社会布下天罗地网，谁都不能置身于网外。程吴涯，回头你替我转告你父亲，我跟他说过我不是他的人，我不站谁的队，现在我想清楚了，我还是不站谁的队，但我可以是他的人，就是，听他的建议，另辟人生战场。”

许贞念隐约觉得原来检举信这件事，不仅仅是校园里的事啊，怎么还牵涉到程吴涯的父亲了呢？这让她费解。

陈老师看她在那好像思考着什么，把盘子一推说：“怎么，不爱吃麻辣小龙虾？那我给你拿个酱肘子。”

许贞念开心地笑了说：“好啊，我就爱个酱肘子。”

分手时，陈老师看了他们一眼说：“哎，你们俩跟我说个实话，你们是不是一对啊？”

许贞念急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红耳赤地说：“没有，陈老师，真没有。我们，就是，就是……”

程吴涯接口道：“我们就是好哥们儿而已，陈老师，你一个当老师的，不能随便说人家是一对。”

陈老师乐呵呵地看着他俩说：“哎，再过一年，这个可以有。”

许贞念赶紧上车，用力蹬了几步又双脚一撑回头说：“陈老师，那场酒取消了，不跟你喝了。”

陈老师哈哈大笑说：“你不喝我喝，我踢你喝！这场酒你逃不掉！”

程吴涯把许贞念送到胡同口，他因为陈老师的话而显得格外心事重重。

许贞念不解地看着他说：“你不是说去安慰开导陈老师的吗？我看陈老师没事，你比他还丧啊。“

程吴涯苦笑一下说：“许贞念，你不会知道今天晚上和陈老师的谈话对我的影响，先前我一直单纯地以为自己只要读好书，拿到好成绩就会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但是现在看来，我太天真了。“

许贞念疑惑地说：“我，没听懂。”

程吴涯骑上车，回头说：“你知不知道，滨海市的人都认为滨海的领导者们分成两派，一派叫程吴涯的爸爸，一派叫程吴涯的妈妈。“

许贞念看着程吴涯骑车远去的背影，半天没琢磨过来，程吴涯的爸爸和程吴涯的妈妈，他们不是一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