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修不是那种需要多余的怜悯的人，余茵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唯独对待工作，愈发认真。

连张谦这几天都夸了她几句，说她态度很好。

——别怪她。听了那么多往事，再想想褚玉修如今在褚氏兢兢业业工作的样子。余茵不可避免地脑补了一出褚玉修卧薪尝胆，只等时机成熟，争夺褚氏掌控权的戏码。她得努力一些，到时褚玉修争夺家业，她才能作为商界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助他一臂之力。

同时，她找胡吉——也就是在酒吧拎褚砚那天他的小弟之一，了解了褚砚被关的详情。

无外乎还是因为他的那个白月光。

褚砚无法出国，也联系不上对方，只得用小号偷偷关注了对方的社交平台，发现对方离开他之后不仅没有神伤，反而生活愈发精彩了，埃及、古巴，她转遍了从前跟褚砚计划过的以后要一起游玩的国家。这架势，像是要彻底放下了，在对往事画句号。

更让褚砚无法接受的是，她的照片不再只有风景照了，还出现了她的单人照。

在一些照片下，能看到一个自诩“摄像师”的人跟她互动。

按照褚砚的话来说：“再等下去，单人照就变成双人照了。”

等不下去，又无法通过合理手段出境，褚砚一时情急，想到了偷/渡。

也难怪褚勋这次反应这么大了，儿子连折腾都不折腾了，直接想跑。

余茵思索着通过什么方法能帮帮他，也相当于是帮帮自己。

手机一响，余母给她发来了一个地址，让她尽快赶过去。

店名是一串英文，看起来像是私人会所。

余茵没多想，开车出门，准备和自己的漂亮妈妈来一个温馨的下午茶。刚停好车进门，就看到了大堂一排显眼的白色婚纱。

躲已经来不及了，余母身边还有褚砚的母亲，余茵硬着头皮打招呼：“妈妈，伯母。”

褚砚母亲牵起她的手，笑容温和：“你和褚砚都忙，订婚宴的宴会厅我和你妈妈已经看好了，但想着礼服这个东西，还是你自己来选才最合适，是不是？小姑娘都想要仪式感。”

余茵磕磕巴巴：“订婚宴要穿婚纱吗？”

“订婚当然不用。”余母笑，“礼服在里头，你慢慢挑，这家婚纱也不错，也可以一起看看。”

“我一个人试吗？”余茵心里还是抗拒，胡乱地找借口，“褚砚不在，我也不知道跟他站在一起是什么样子啊，挑也挑不好，还是下次吧。”

“褚砚……”褚砚母亲面露难色，“他有点事，今天不能陪你试了。不过我也想到这一层，联系了玉修，玉修跟褚砚长得像，身高体型也类似，他在路上了，等会儿陪你试。”

余茵怔松，愣了两秒才问：“玉修哥知道我来试婚纱？”

褚砚母亲点头，“当然，他还挺开心的。”

——褚玉修，听到她来试婚纱很开心。

余茵当然知道褚砚母亲和褚玉修的关系不至于好到这个程度，但听到他来配合她试礼服，还是胡思乱想到快撑不住脸上的笑意。

她怕她们看出来，人急冲冲地往里走：“那我今天好好看看，订婚是穿红色好，还是白色好啊？我都不知道呢。”

“穿红色吧。”余母说，“白色可以等结婚再穿。”

两位母亲在外间喝茶等待。

余茵和导购在里间挑选，导购手脚麻利，人也热心，余茵的眼神扫到哪里，她就拿起哪件，细心介绍。

这里的礼服都是高奢品牌的新款成衣，好虽好，但也不是顶好的。如果不是时间仓促，余家和褚家都不会让余茵穿这里的衣服出席订婚宴。

——因为褚砚的反抗，更加着急了吗？

架不住导购忙前忙后，余茵选了件最简单的红色绸缎长裙，刚到脚踝的长度，款式简洁大方，属于任何场合都不会出错的类型。导购替她拉上拉链，称赞她的好身材，余茵看见试衣间镜子里的自己，容貌迤逦，却没有半点要成为新娘的喜色。

她从试衣间推门出去，看见了褚玉修。

——“他还挺开心的。”

余茵又想起这句话，她观察着褚玉修的表情，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开心。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向男人走过去，褚玉修在镜子里看见了她，转身回望，眼神古井无波，平静一如往昔。就像是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也入不了他的心。

她怎么会觉得，他和自己好像靠近了一些呢？

他明明还是抓不住。

余茵扯出个笑，揪住礼服的裙摆，转了个圈，仰头问他：“玉修哥，好看吗？”

褚玉修看了许久，声音微哑：“好看。”

余茵忐忑地又上前一步，问：“我穿这件，和褚砚订婚，你觉得好吗？”

褚玉修的眉头拧起来，目光沉了下，余茵的心狂跳起来，她想他应该听懂她的言外之音，她问的不是裙子，她问的是她和褚砚订婚好不好。

她等了许久，一分钟还是三分钟，等得她快要绷不住，才听见褚玉修的声音。

——“太素，订婚还是要穿得隆重一点。”

说着，他侧过身，指腹从一旁排列的礼服上一一划过，半晌停在一件隆重的红色纱裙上，“这件不错，更适合订婚。”

余茵的心，在这一刻被他拽出来，踩了个稀巴烂。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哆嗦着看向导购，声音发颤：“麻烦你，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

导购不明所以，连忙退出去。

褚玉修还站在那儿，那件礼服已经被他取下，拿在手里，指腹在裙子的水钻上细细摩挲。

余茵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那件礼服，她眼里含了一汪泪，以至于看他的轮廓都有些模糊。

“我穿这件。”她哽咽了一下，一滴泪控制不住地从她的眼眶滴落到礼服上，“出席我们的订婚宴，好不好？”

褚玉修立在原地，余茵想象中例如震惊、愤怒、欣喜等等一系列的表情，都没有在他脸上出现。他垂下眼，拭去了她滴落在裙身上的泪滴。

泪滴没了，留下的湿痕却很明显，这样脆弱的布料，一见水就会留下痕迹。

——这裙子穿不了了。

褚玉修太平静了，这平静成了压垮余茵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笑了一下，“你只要说好、或者不好。”

褚玉修伸出手，缓缓地擦过余茵泪湿的眼角，他的指腹温度很低，触碰她的时候存在感明显。

他说对不起。

余茵倔强地偏过头，胡乱地抹了两把脸，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华美的裙子，漂亮的脸，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好狼狈，但是也好漂亮。不喜欢她，是他褚玉修没眼光。

“褚玉修，很多话我憋在心里太久了，我原本想一次性全说了，但现在，却突然又不想说了。”她又笑了一下，眼泪却一滴滴地往下砸，“因为我突然发现，你不配知道。”

褚玉修露出一个表情，比哭起来的她更难看，“嗯，我不配知道。”

“是你的遗憾，”余茵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我尽全力了，我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