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即将落山。

冷风习习，被冻的脸庞通红的孩子们，成群结队的从东边小河回来，目光明亮，蹦蹦跳跳，一路说笑。

有的抱着鞭子和冰尜，裤腿子上全是积雪。

还有的吸溜着鼻涕，抱着一摞大小不一的啪叽。

许大海带着狗子，正要去小卖部买醋，迎面遇见孩子们。

“海叔！嘎哈去啊？”

看到他，孩子们连忙跑了过来，叽叽喳喳，如同一群混乱的小麻雀。

与大部分成年人的冷漠，疏远不同，许大海对屯里的孩子们相当友善，也没少给他们好吃的。

在他们面前，也不摆成年人的架子。

所以孩子们愿意和他亲近。

“去买醋啊。”

“是要吃饺子吗？”

“不是，是吃馄饨。”

许大海掏掏兜儿，发现还有两毛钱的硬币:

“正好还有两毛钱的零钱呢，走，给你们买泡泡糖去。”

听到有泡泡糖吃，孩子们瞬间欢呼起来，簇拥着他往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内。

“金乌珠带领大队人马，正往北逃窜，突然，迎面有宋军拦路，从宋军队伍中蹿出……”

收音机里有声音传出，豁牙老大爷坐在煤球炉子旁边，揣着手，闭着眼，满脸享受，怡然自得。

吱呀～

这时候小卖部的门被打开，一股冷风呼～的一下子吹进来，冻的老大爷一撅列。

许大海带着孩子们挤了进来。

“听评书呐？”

“嗯呐，要啥？”

许大海瞬间笑了，他听了听，评书好像是刘兰芳的《岳飞传》，这年代的评书是真的火啊。

一块泡泡糖2分钱，2毛钱可以买十块，多给一块，一共十一块，足够孩子们分得了。

又买了一壶醋，以及三斤麻花。

差不多给孩子们分了一斤麻花，提着剩下麻花往家里走去。

孩子们兜里揣着泡泡糖，嘴里嚼着麻花，也各自回家去了。

晚上。

温暖的屋内，炕桌旁边。

停电了，烛光摇曳，许大海边舀着馄饨大口吃着，边和王秀秀唠嗑，听着外边的冷风呜咽声，悠闲自在的很。

吃完饭后。

也睡不着觉。

把残羹剩饭撤走，擦了桌子，泡一壶茉莉花茶，再端上来一大盘毛嗑，松子，榛子等等。

王秀秀坐在右边，一下下的织着围巾，肥肥的大橘猫盘卧在她的腿上。

许大海坐在左边，靠近烛光，在看报纸。

小丫头没个正行，一会儿枕着他的腿，一会儿倚着他的背，一会儿又趴在自己妈妈旁边撸猫。

害怕毛衣针扎到她，王秀秀捋捋毛线，笑着道:

“别在这儿顾涌了，去你爸那边玩儿吧，让他给你讲故事。”

小丫头眼睛一亮，连忙像是一只小狗子似的，爬到许大海左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爸爸，爸爸，讲故事，讲故事～“

“你要听啥故事啊？“

“聊斋！听聊斋！！“

报纸的哗啦声响起，翻了个面儿，许大海继续看报纸。

《人民日报》报道，全国范围内涌现“海南热“，赴海南淘金热潮持续高涨，报道中介绍了两个典型案例:

杨某本是北大法律系毕业，毕业后分配到豫省省会的一家法院，工作体面，待遇也好，本是人人羡慕的。

但在去年年底毅然辞去铁饭碗，去海南海口的街头当个体户，去摆摊卖馅饼了。

另一个，关某毕业于东北师范，本是大庆市一名在编老师，同样辞去铁饭碗，去海口街头卖《海南开发报》，成为类似报童的存在了。

“人们对海南的信心是真的足啊，也对，有深圳这颗珠玉在前……也就是是人民日报的报道，要不然，人们肯定会觉的是假新闻。“

许大海放下这份年初的报纸。

又拿起一份最近的人民日报:

1988年12月6日，中泰（正大集团）合资项目举行奠基仪式，拟投资3亿美金，建设25万亩的养虾基地。

“正大集团的老板是姓谢吧，谢家对大陆的投资热情一直很高。

当年深圳的第一块中外合资企业牌照，好像就是谢家拿到的。

不过普通人了解正大集团，恐怕更多的还是通过正大综艺吧。“

许大海把报纸小心折好，收起来，有用信息不少，闲着无聊了还可以继续看看。

一扭头。

只见小丫头正抱着他的胳膊，仰着脑袋，噘着嘴巴，不满的看着他。

“咳咳，听聊斋啊？“

许大海笑着看了一眼王秀秀，道:“你妈妈怕诡，要不还是讲西游记吧……话说，唐僧师徒一路西行，这一日来到了一座寺庙……“

“那好叭～“小丫头枕着他的腿，开始专心听故事。

王秀秀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也不由的抿嘴笑起来。

……

另一边。

夜色深深，冷风席卷，隆兴乡通往大泉乡的土路上，一辆黄色波罗乃兹出租车，正在飞速行驶着。

车内有两人。

如果老吴在这里，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消瘦的司机正是之前偷走他小说的家伙。

消瘦司机掌握着方向盘，神色挣扎，内心纠结，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鹏哥，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你手里那本《五代英雄传》，是我从旅馆老板那儿顺来的。

现在咱们直接去旅馆，咳……我怕起冲突啊。“

副驾驶位置上，是个尖脑袋，眯着眼睛，穿着黑棉袄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一本《五代英雄传》。

“顺来的？啪～“

抬起手，一巴掌拍在司机的脑袋上。

“你小子长本事了啊？要不是快到旅馆了，你是不是还不说啊？“

司机似乎很怕尖脑袋男人，张了张嘴，满脸委屈，没有开口。

“大晚上的，眼瞅着就要到了，回去也不合适，算了，待会儿你在车里等着，我自个儿进去。“尖脑袋男人摸摸书皮，喃喃道:

“咱们是来谈合作的，应该没啥事儿。“

……

砰砰砰～

屯子里的鞭炮声是越来越多了，空气中都弥漫着点点硝烟味儿，孩子们每天跑来跑去，手上，脸上，耳朵上生了冻疮，也不在乎。

许大海还是带着狗子们，隔三差五的进山，偶尔和许虎，荣成林他们一起去，偶尔一个人去。

终于。

在1988年12月31日，阳历最后一天，他和许虎一起，在茫茫林海里追到了一群野猪。

他们站在一处岗梁子上，野猪群也发现了他们，立马像是一颗颗肌肉炮弹似的，疯狂逃跑。

砰砰砰砰～

一时间枪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