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岁安本以为这些事就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顾择一却当真了。

“现在才大一，你以前的成绩也很好，只是你后来放弃了，”顾择一接着说，“只要你学，我保证你能毕业，到时候去北京找个工作，咱俩一起在北京生活。”

余岁安又沉默了，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他和顾择一在北京看雪的画面。

但紧接着陈丽萍尖利的声音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别想着摆脱我，你这个怪物！你这辈子就只能跟我一起互相折磨，折磨到死。”

“顾择一。”余岁安又点了根烟，“我没有想过未来。”

“那就现在想。”顾择一截下余岁安嘴里的烟，“不晚的，小鱼儿，现在想完全来得及。”

“没有！”余岁安突然有些愤怒。

“没有什么？”顾择一问。

“没有未来！”余岁安抬起头来，声音大了些，“我没有未来，你听到了吗？顾择一，不是每个人都没有未来的，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未来是个奢侈品，我这辈子就只能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生活中，我没有未来的，从我一出生，我就没有未来！”

余岁安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顾择一愣住了，他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岁安站了半分钟，转身大步离去。

“小鱼儿！”顾择一突然喊了声，“我带你走，我可以带你走的，带你离开这里，相信我。”

余岁安停住脚步，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要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带得走吗？

带不走的。

寂静的夜里，出租车飞速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

顾择一无力的靠在车窗上，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飞速往后退去的城市。

这座城市，那么小，那么安逸，这么早就睡下了，只偶尔经过几个刚狂欢过的年轻人或是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人。

顾择一从未像此刻般讨厌这座城市。

它像是一座狭小的鱼缸，囚禁住了他的那条鱼。

它也是一座油锅，不断煎炸折磨他的那条鱼。

是有多绝望，才会连逃跑的勇气都丧失了。

一直到他开门回家，顾择一都没有把脑子里杂乱无序的思绪理出点头绪来。

客厅里的灯依旧开着，周红坐在沙发上打着盹，听到开门声立刻醒来。

“回来了？”周红说。

“嗯，”顾择一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你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周红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顾择一，“聊会？”

“好。”顾择一接了水，说，“去我房间吧，别吵着小姨夫他们。”

两人往顾择一房间走去，周红顺手关上了门。

顾择一其实能猜到周红想找他聊什么，无非是关心他这段时间每天这么晚回家的原因。

见周红一直努力想着措辞，他先开口了，“小姨，你是不是想问我这段时间怎么这么晚回家？”

“又显摆你聪明。”周红笑笑。

“小姨，”顾择一笑着看她，“你不用担心我，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这几天都在四嫂那跟余岁安一起送外卖，我现在还会骑小电驴了，他最近受伤了，我一则是想帮帮他的忙，二则是也想体验体验不同的生活。”

周红点点头，目光还是有些担忧。

“小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别的我不担心，我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你的安全，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然我都没法跟我姐交代了。”

“知道了，小姨。”顾择一说。

周红离去后，顾择一本来准备去洗澡的，找衣服找了一半却突然没了心思，便站在飘窗边看着外面的星空，就这样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

周红捧着手机走来，见他心事重重地站着。

“择一，你怎么了？”周红问。

“啊，”顾择一回过头来，“没怎么啊。”

“想什么呢？”周红又问，“傻乎乎地站在这，还不洗漱睡觉吗？”

“小姨，”顾择一低低喊了声，“你说，要是一个人不喜欢他的生活，但又不想做出任何改变是为什么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周红走到顾择一身边。

“就随便想想。”顾择一说。

“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又不想改变？”周红重复了一句话，“那就只有一种原因了。”

“什么愿意？”顾择一急忙问道。

“麻木了呗。”周红说，“不想再挣扎了，可能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但都是失败，就不想再尝试了，反正可能早就习惯了，与其挣扎着去碰一身伤回来，还不如躺平得过且过。”

麻木了。

习惯了。

得过且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