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臣曾经是很自豪于自己的目视能力非同常人的。

如今却不这样认为了。

他从未在商葵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

澄净的眼眸中偷偷含笑，又带着些狡黠，一看便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样的鲜活生动，看得他暗自咬牙切齿。

看着看着，永臣忽然来了气，不由得在掌心汇出一道九幽之火，猛地朝那悠闲自得挽着剑花的商葵打了过去。

望云正在考虑商葵所说的话，永臣发招的一瞬间，他便捕捉到了这咒诀。

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迟疑，望云就已经挥下袖袍替商葵挡下了这一击。

四周葵花花瓣纷纷，望云和商葵四目相对，都怔住了。

永臣的攻击没有任何攻击性，就像是一个示威，即使打中了商葵，商葵也不会受什么伤。

更遑论商葵也已经做好了以剑气阻挡的准备。

望云这出手相助，无疑是相当于替商葵打开了飞过来的蚊子。

连商葵都看出这一招毫无杀伤力，望云自然也不会错看。

于是两人都对这一举动有些发懵。

商葵的疑问写在眼睛里，望云转开视线，脸上飞快的划过一丝不自在，轻声说：“顺手。”

“……”回过神来的商葵有些想笑，但识相的忍住了：“哦。”

望云看向那站在树荫下的永臣，将自己眼中的严峻隐藏得很好，只不紧不慢地问：“他时常这般行事？”

商葵也跟着看过去：“偶尔。”顿了顿又说：“他脾气不好。”

望云多少猜到商葵和永臣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见商葵对永臣的做法如此习以为常，他无端端的胸口发闷。

望云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否失误了。

永臣若真的钟情商葵，又岂会随意伤害她？

他沉声道：“这样看来，你与我一同回仙界，许是最好的。可仙界仙气蓬勃……”

商葵唇边的笑意渐深：“你放心，我能护住自己。”

商葵从混沌之虚中来，只要她想，仙魔两气皆可化为己用。

只不过，去了仙界，她需要重新调整自己一直以来的吐纳的方式，让身体更快的接受仙气。

望云也看出商葵的打算，哪里还看不破商葵之前的小心思，他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也罢，那便启程吧。”

“嗯。”商葵应了下来，随后又说：“我去跟他聊聊。”

望云没说话，既没同意，也未制止，只是看着商葵朝着那方走了过去。

商葵将傲雪剑收在身后，一步一步的走近树荫下的永臣，看他果然满脸阴云密布。

她说：“你要招呼我过来，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没有视肉和旁人相助，永臣的伤势远比商葵恢复得慢，脸色仍旧苍白无血色。

他冷哼了一声说：“你的长进真是不一般，连这样一尊大佛，都能被你搬来做护卫。”

商葵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她打量了一下永臣的气息，见他并无大碍，才坦诚相告：“我要走了。”

永臣面色更沉：“走去哪里？仙界？望云护不住你。”

“我可以护住我自己。”

在永臣的面前，商葵又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看得他要心绞痛。

“你太蠢了。”永臣一边说着，一遍不自觉地缓慢摇头：“望云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你毁了他的无情道，他没有未来，你跟着他，是在自寻死路。”

商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吐出。

她这段时日一直想办法消化有关于望云身份的事，不想在还没有理清自己思绪时，被这件事所影响。

望云不是普通的仙界人，他是无情道神的转世。

神的意志随着本命物的塑成而苏醒，只要他能以无情道窥神境，便能重回神位。

至此，世间便重新拥有了神明。

唯一的神。

一个不会再因为七情六欲而扰乱三界秩序的神。

这是天道的考验，也是筛选。

因为转世的神明不止一个。

另一个，则是魔君梵魆。

梵魆，同悲道神。

与望云一样，望云因为傲雪剑的诞生苏醒了神的意志，而梵魆，同样是因为赤炎刀的练成。

两人转世的身份立场和处事风格完全不同，还在远古神明主宰三界时期，他们的意见就从未一致过。

望云见天地见苍生，以慈悲和宽容见世人。

而梵魆，则是认为要让世人对一切苦痛与折磨都感同身受，才能令众生获得真正的救赎。

所以梵魆造出商葵，不仅仅是为了和仙界争斗，更是要剥夺望云的神格。

还未重回神位，便能为了一己私情而破坏道心，天道不可能允许再出现这种情况。

望云失去神格，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而罪魁祸首，就是商葵。

永臣见商葵的眼眶泛红，也猜到她已经知晓了一切，他放缓了语气说：“魔君的身体还未重塑，迟早会再用到转灵术。”

“……”

他拉住商葵那纤细的皓腕，以从未有过的温情脉脉承诺道：“届时，我帮你把心偷出来，我带你离开。”

“……”

“他开了守戒，即使你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动情的。”永臣苦笑着打趣：“你这样蠢钝，在这世间，除了我，还有谁能容忍你？回来吧，我可以原谅你。”

回到我身边。

商葵沉默了良久，不轻不重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讷讷的问：“永臣，你喜欢我。”

永臣微微一怔。

商葵也不追问，只看着永臣的眼睛说：“看来是的。”

望云说得对，永臣是钟情她的，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又或者说，永臣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无心的人。

永臣还和以前一样不懂自己的心，可商葵已经变了，现在的她，即使不用辩谎，也能用心去感受一切。

商葵认真地道：“永臣，也许你会因为我无心，就认为我不值得被用心，可望云不一样，即使我无心，他也会为我付出的。”

“那些是魂器！”永臣咬牙打断商葵的话，火气再度涌了上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分清楚？魂器是魂器，望云是望云，不能相提并论！”

面对永臣的怒火，商葵依旧不为所动。

她摇了摇头道：“开启守戒是望云本体做出的选择，那时他就已经想到会有这种后果，他明明有机会重来，却放弃了。”

“……”

“只为护着我的心。”

商葵一字一句的说：“永臣，我真的喜欢他。即使他失去神格，消失在这天地间，在这最后一刻到来前，我也会守在他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