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天地鸿蒙之初，只有人神之分，世间万物皆在神明的一念之间。

然而神明有灵，亦有思想，触动七情六欲，引发各种巨变，以至于让整个世界落入大荒。

于是，天谴落下，上古神明之力被收回，在消散前划出仙魔人三界，互相平衡与制约。

视肉告诉她，望云，便是上古神明。

视肉也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闲话，没头没尾，只说好些妖族人都听妖主提起过——神明很快便能重现三界。

以视肉的猜测，它觉得定是望云无疑。

商葵听罢许久无言，而后用很迷惑的语气问它：“你真的相信，这世间，是有神明的么？”

“有。”

视肉答得斩钉截铁：“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在一块石碑上，见过刻有神明神迹的壁画。”

“……”

说到底，视肉所知也并不明确。

梵魆在和永臣的灵魂换回来之前，说的话，商葵无法不在意。

若真如视肉所猜想的，能重现三界的神明指的就是望云，那神格又是什么？

即使相信了视肉所说的话，其中也仍有很多不明确的地方。

得要再好好调查一番了。商葵如是想。

※

“仙君请看，这是我当年找到这处大陆时，从一片荒芜的废土中发现的石刻。”

石刻残缺不全，但也能依稀辨认上面画的是远古时期人神共处的故事。

望云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很淡，对胡月影拿来展示的石碑并不感兴趣。

胡月影不以为意，继续介绍，态度熟络的就好像是望云关系亲近的朋友。

她说：“这样的石刻，在这片大陆还有许多。想来也是因为这数十万年来，都无人踏足过这处地方的原因。”

望云眉心轻皱，耐心等她说完后，绵长的叹出一道鼻息：“此次之事，本君不希望再看到有下一次。”

胡月影洒脱的说：“仙君，请恕我直言。若能让商葵将这三处混沌之虚全部吸纳进体内，届时要完全消除混沌之虚也易如反掌，这对三界来说，岂不是好事一桩吗？”

望云警告的看向她，轻声反问：“你想用她的命，来换取妖族永久的栖息之地？”

不同于先前那带有规劝的语气，这话中的警告意味相当明显。

胡月影好言好语的提醒道：“商葵，属于混沌之虚的一部分。”

“……”

“仙君不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在无情道破后，仍旧固守？”

望云凤目微眯：“你知道的很多。”

“哪里。”胡月影自谦道：“没有把握，我自然是不敢同魔君合作的。”

望云陷入了沉思。

他之所以可以分出三个魂器，是因着无情道的道法而为之。

可他的三个魂器，都无一例外的对商葵动了情。

其中一个，更是将心赠与了商葵。

无情道已破，魂器的心自然也不能再留存。

所以望云从沉寂归来后，立刻就启动了守戒，封住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强行维持住无情道的道法。

只为让商葵能尽快将那颗心收为己用。

商葵一直是警惕的，哪怕是面对遇从之，她也始终未言明自己是如何降世的。

可望云却知道，商葵来自混沌。

她就是混沌。

梵魆造出商葵，破了望云的道法是为一用。

以商葵作为容器吸纳三处混沌之虚，开辟出以邪修为根基的第四界，是为二用。

还能以此和妖族结为同盟，是为三用。

梵魆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提点胡月影自创妖法，诱她来此处。

只怕是在那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石三鸟的计谋。

只待时机的到来。

所以梵魆终有一天，是会将心还给商葵的。

可那一天，就是商葵的死期。

他可以没有七情六欲，也可以无法感知对商葵的感情，只要责任心依旧，他就仍然可以护着商葵。

只有商葵不再需要自己的心，不再与混沌之虚同命相连，她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是他离开前，仅剩的，能为商葵做的事。

九尾妖狐天生擅长洞悉人心，哪怕望云依旧是泰然自若，胡月影也能察觉其想要隐藏的严峻神情。

她半真半假的蛊惑道：“仙君也不用担心仙界会腹背受敌，魔君能做的事，想必仙君也可以做到，妖族，也不是不可以成为仙界的助力。”

顿了顿又道：“前提是，我妖族能在三界有一方偏隅之地。”

胡月影将自己的要求表达的很含蓄，却也很明确。

只要望云可以将这片大陆上的混沌之虚完全消除，她便可以是站在望云身边的盟友，梵魆想要开辟第四界的计划也会被中止。

胡月影想，常人，都应知晓该如何抉择。

可突然，她就瞧见沉默许久的望云，倏地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

“仙君这是……何意？”

望云看向那石刻，幽幽地道：“你的想法很好，但还是太过冒险了。”

“……”

“在你掌握的诸多信息里，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闻言，胡月影忽然嗅到了一丝危机：“请仙君指教。”

望云笑了笑说：“梵魆是本君打伤的，他何时能恢复，本君心中有数。只是，在仙魔两界再开战之前，你妖族，又该如何自处呢？”

胡月影顿时脸色一变。

望云的话像是一个提醒和善意的忠告，也可以将之认作是一种威胁。

若在仙魔两界开战之前，仙界就先一步讨伐妖族，那这几千年来妖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必定会遭受重创。

妖族覆灭，仙界元气大伤，得利的只有魔界。

意识到这个严重性的胡月影，再不复方才的自信，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望云，想确认他是否真有这个打算。

然而在除开和商葵有关的事上，她再看不透望云所想。

望云的视线从石刻落到了胡月影的脸上，目光不温不火看向她那天生眼角上扬的双眸。

温声道：“容本君再重申一遍，若此次的事再有发生，牵涉其中之人，均犹如此物。”

随着望云慢条斯理的话音落下，胡月影眼前金光一闪，一旁的石刻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崩裂，碎成了粉末。

“……”

看着望云消失在洞穴中，胡月影苦笑道：“脾气还真差。”

胡依依听见里边儿的响动，急急的赶了进来：“妖主，您可安好？”

“无碍。那魔界的护法呢？”

“照妖主所说，领他去商姑娘那边了。”

“嗯。”胡月影刨了刨被石刻溅了满头满脸的灰渣，调侃道：“可惜了这上古石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