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葵若是要对遇从之下杀手，他是绝不可能躲得过的。

于是，遇从之只能站在原地，注视着已经暴露魔相，失去控制的商葵，以手成爪笔直的朝着自己的心脏而来。

意识拉扯间，商葵瞥见了遇从之的目光。

那眼中没有惊惧，没有恐慌，只有担忧。

哪怕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他也只是在担忧商葵在失控后要如何自处。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商葵的左手也已突进到了遇从之的胸前。

商葵登时咬破了舌尖，剧痛袭来，让她短暂的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商葵右手猛地抓起遇从之那持着长剑的胳膊，照着自己的左手，连眼睛也没眨一下的就将其砍了下来。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沾染了两人的面庞。

“呃——！”

商葵发出一声压抑的呼痛，捂着断手连连后退。

“商葵！”

“哐当！”

遇从之长剑脱手，在商葵快要倒地时将她稳稳地托住。

断肢血流如注，大量的失血让商葵那本就灰白的面孔更是毫无人色。

听着她那沉重地呼吸，每一息都在强烈的颤抖，遇从之极力忍着哀恸，快速连续的点在残肢的几大要穴上，勉强止住了血。

剑阵已破，头顶上方的流沙伴随着湖水倒灌，很快就能将此处完全淹没。

商葵的意识逐渐模糊，还不忘嘀咕：“你……你还不跑，我再发疯……就，只能用脚来砍手了……”

遇从之眼眶泛红，心痛的抱紧她，苦笑着打趣：“不考虑一下用手砍脚么？”

“……”商葵欲怼又止。

遇从之没有提醒商葵的是，上方的流沙虽然已经开始下滑，但要陷住一个人也是相当容易的。

若是没有商葵的结界，仅凭他一人，也根本逃不出去。

商葵只是暂时压制住了混沌之气，还不知是否能完美融合。

可若继续待在这里，只怕还没等到结果出来，他和商葵就都淹死在这湖中了。

说是随遇而安也好，信命也罢，总之遇从之对于生死一向看淡，眼下也并不着急。

是他自愿和商葵参与这场赌局，他不会怨天尤人。

但商葵不同。

她是求生的。

遇从之小心翼翼的护着商葵，使她不被湖水沾湿，同时横眼瞥向那长剑。

可惜这剑，似乎也没有其他作用。

他自言自语的道：“都说望云法力高深，怎么法器，如此平平无奇。”

话音落下，这把长剑似乎听懂了遇从之的话，剑身开始不断的抖动，似要从水中立起来。

商葵靠在遇从之的怀里，微弱的喘息着说：“它听得懂……你再骂两句……”

这倒是让遇从之为难了起来，他向来温和有礼，哪里会骂人？更别说骂一把剑了。

“平平无奇”对他来说只是形容词，不是脏话。

这个方法遇从之不会用，也只能另寻其道。

他想到自己和望云之间的联系，沉吟了片刻，随即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在了了剑身上。

果然，长剑一沾染到遇从之的血，剑身再一次发出了幽蓝的荧光，抖动得更加厉害。

可除此之外，再无进一步的变化。

商葵看得无语，强撑着身体稍稍坐起身来，气喘吁吁：“我好歹，断了只手，你就给这么点……”

“……”遇从之一脸无奈，心道自己也只是先试试，商葵却觉得他小气。

商葵懒得多废话，直接抓起了遇从之的手，狠咬了一口，接着在遇从之的抽气声中，用血把长剑从头到脚滴了个遍。

眼见着那奋发图强的长剑终于立了起来，商葵再也坚持不住，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只是两人都未察觉，在商葵握着遇从之的手做这一切时，她的血也落在了剑中。

※

“商葵，葵，葵，葵……”

这仿佛从九幽之中传来的阴诡男声，如同叫魂，简直熟悉得令她浑身难受。

“商葵，葵，葵，葵……”

……

“别忘了，你的心，还在本座这里，别想背叛，背叛，叛，叛……”

商葵想，等拿回心的那一天，她能挺直腰板和梵魆说话时，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梵魆别用这种方式叫人了。

怪难听的。

守在床边的遇从之等得惴惴不安，见商葵虽仍在昏迷，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五官却紧皱在一起，十分嫌弃的样子。

犹豫再三，他还是抚了抚商葵的眉梢，轻声呼唤：“商葵？商葵？”

商葵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见遇从之那张忧心忡忡的脸。

也不知守了她多久，满脸憔悴，如同重病初愈。

被商葵忽视了的巴母瞅见商葵醒了，赶紧谢天谢地的小跑出去：“太好了，醒了醒了！孩儿他爹，快让曼巴过来！”

“啊？！醒啦？！”

巴父听了也是喜出望外，掀起帘子来看了一眼，又急冲冲的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喊：“曼巴，你这老小子，你除了治马还能治人呐！活啦！”

那样子，倒是和巴特尔把商葵当妖怪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遇从之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商葵的身上，看她虽然虚弱，眼神却很清明，便知道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长出一口气，握着商葵的右手抵在自己的额前：“你真是好狠心的一个人……”

明明自己已经苏醒，遇从之还是很难受的样子，商葵见此，忽然就想摸摸他的头。

可念头一起，才想起自己左手已经没了。

狠心。

遇从之不是第一个这样形容她的人。

但同样的词，商葵却从中听出几分关切。

因为她明白遇从之是在说她不该如此果决的砍断自己的手。

商葵哑着嗓子道：“也许还会长出来的。”

“你会疼。”

“……”

遇从之抬起头来，指间循着商葵的发际线轻抚，眼中的怜惜溢于言表。

“即使还会长出来，你也还是会疼的，商葵。”

“……”

商葵怔着，几乎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商葵的眼角就滑落了一滴眼泪，飞快的隐入了鬓间。

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应，让商葵接受不能，她下意识的撇开了头，不断地眨眼，好像用这个动作就能让眼泪倒回去。

她闷声闷气的说：“好，下次砍你的，我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