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葵是被血腥气给熏醒的。

虽然这样的味道她已经闻了一百多次，还是相当不适应。

而这一次，商葵在睁眼后，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长出了心。

因为她真切的感觉自己被吓到胸口一震。

她竟然，被公孙昂抱在怀里……

他们两人都倒在地上，但即便如此，公孙昂仍然死死地抱着商葵。

也是因为如此，这本只可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间，才勉强挤得下他们。

晨曦从那被扩大了许多的洞口映了进来，能看到二人身上尽是血污。

商葵呆呆地看着公孙昂那面无血色的睡颜，一时有些恍惚。

一百多年了，除了第一次经历血月时懵懂无知，此后的每一年，她都是一个人度过。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环抱着苏醒。

他怎么会进来的？明明她失去意识之前，还是他亲手封住了洞口。

商葵看向那在昏迷中也仍在用力的臂膀——

是来救她的么？

他现在这样虚弱，就是因为要来救她？

那，他怎么进来的？

一路爬进来的么？

她无法想象，这个自尊心如此强的男人，会以这样的姿态来到她身边。

商葵不自觉的皱眉，只感觉胸腔内那块无形的大石又出现了。

看了公孙昂许久，商葵无意识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庞，想要擦去那上面的血迹。

可只是刚刚触及，公孙昂就已经低吟一声醒了过来。

四目相接，公孙昂仍有些回不过神来，只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

商葵说：“你不用这样的，我不是说了，不管你听——”

她的声音因为昨夜的诅咒，还有些嘶哑。

可公孙昂没等她的话没有说完，就将她一把搂住，头也被死死地按在了他的胸前。

商葵能感觉到公孙昂的身体在轻微的发抖，贴在他心口的耳朵，能听见从内里发出“砰砰”的心跳声。

有些急促。

那是她不能发出的声音。

“太好了……”

伴随着胸腔的震动，商葵听见公孙昂在呢喃。

她想看看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却抬不起头来。

只得抿了抿干裂的唇，轻声问：“是不是吓到你了？”

商葵一直很清楚自己血月时的情况，那是万不可能被常人所能接受的惨烈。

但她转念又想，这洞里这么黑，也许公孙昂昨夜什么都没看到。

公孙昂平息了许久，才稍稍将商葵放开，红着眼眶轻抚她的脸颊。

他后怕的苦笑道：“我听见什么声音，都不会进来。进来是因为，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商葵微微一怔：所以公孙昂是以为她死在洞里了？

可她要是真的死了，他这样用爬得进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商葵不太肯定的问：“你不会是想用命来救我吧？”

如果是这样，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公孙昂已经，对她动心了？

那她的任务岂不是就完成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不知怎么的，商葵似乎有些不希望它发生。

商葵的试探被公孙昂捕捉到，这让他很有些无奈。

此时的场景，对于公孙昂而言等同于劫后余生，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可商葵，却仅仅只是想确认他的心意。

公孙昂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

没有使用术法，就这样由商葵推着轮椅步行下山。

这座山的清晨，公孙昂与商葵早就一同看过。

但今日，又似乎有些不同。

两人都无心看风景。

在这沉默中，恢复理智的公孙昂也大致理清了头绪。

商葵能提前做好这一切的安排，只怕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若商阙亲眼目睹了这个场景，那他完全可以理解商阙为何会极端到献出生命。

昨夜，他仅仅是摸到商葵那变成白骨的手，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遑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若不是他晕了过去，多半也……

公孙昂按着眉心，十分不愿再回忆昨夜的事。

可商葵这是被什么人施加了咒术？还是修行的路数导致的？

如此惊心动魄，简直匪夷所思。

“你的病……”

直到两人走到了山脚下，公孙昂才委婉地问道：“能治好么？”

商葵默了默：“会好的。”

公孙昂察觉到了商葵话中的迟疑，便立刻意识到她这种情况还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他知晓你有这个病吗？”

“谁？”

公孙昂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做到语气从容的说：“那个仙界的人。”

商葵听懂他问的是望云，理所应当的道：“自然不知晓，我也不会让他知晓。”

“……”

这样凶险的事，她竟都没有告诉给那个人。

是连他也不信任，还是，不忍他知道？

公孙昂垂下眼睑，告诉自己不要被仙界那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人左右了情绪。

回到城镇里，早市已经开始，街上也有不少赶集的人，熙熙攘攘，烟火气十足。

这让刚刚才遭遇了生死大关的两人都很不自在，一个一脸严峻，一个面无表情。

商葵看了一圈周围的摊贩，随口问道：“吃东西么？我去买。”

她没记错的话，昨天公孙昂为了不打扰她，并没有叫店小二送吃的来客房。

晚上又在山上昏迷了一整夜，现在多半也已经饥肠辘辘了。

公孙昂淡淡地道：“你看着买吧。”

他这样说，商葵也懒得选，就近买了两根油条。

想着公孙昂平日里吃饭慢条斯理的样子，她蹲在公孙昂的身前，将其中缠成两股的油条扯开，递了一根给他。

“吃吧。”

公孙昂接了过来，却也并未入口，只是神色复杂的盯着商葵看。

“商葵。”他轻声唤她：“你可以试着，把心给我吗？”

不同于上次揽她入怀时的慢声细语，和故意为之的戏谑。

言语间，带着些悲伤。

公孙昂握住了商葵放在他膝头的手，痛苦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就不要再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试探我的心意。”

商葵眸光微动，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可以不再过问曾经的事，商阙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他们与我的关系，我都可以不再管。”

“……”

“这样，足以让你留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