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里的咖啡喷到杯口，手一抖杯子也没拿稳，以致于半杯咖啡全洒在自己身上。

严洛仪递上湿纸巾，史寥龙还在不停地咳嗽，他接过纸巾擦衣服，其实擦不擦意义都不大，衣领下方及两条裤管全湿透了。

萝莉姐的声音：“故天降大任，原来史寥龙的责任最重大。”

工科男的声音：“酒肉千日供，只待刺秦时。原来史寥龙才是赴死的主角！”

这两个人的语气很明显是在调侃，但史寥龙知道严洛仪从不开玩笑，他重咳几声，将呛进气管的咖啡逼到喉部再强咽下去，然后清清嗓子，像个无辜躺枪者般地：

“我就说了，你会把我养肥了再杀，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严洛仪说：“你有这个能力帮我，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你。”

史寥龙把纸巾塞杯口搁到茶几上地：“帮你那是责无旁贷，可关键是奈安这个人连你都搞不定，我拿什么去和人家拼。而且你也说了，这人毫无底线，我十有八九会像你的那四位学生一样最后死得不漏风声，不留痕迹！”

严洛仪说：“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奈安拥有恶魔的头脑，但他也是人。我的那四位学生死于抑郁症是因为在这之前他们没有防备。而你不一样，你不仅有我的保驾护航，还有这两位得力的助手。”

说到“助手”的时候刚刚还在看笑话的萝莉姐这时与史寥龙立马撇清关系。

萝莉姐摆明立场地：“严小姐，请别把节奏带偏了。今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套你的话，看看你的态度而已。虽说你很配合，不遮也不藏，但是你跟奈安之间的事和我们‘智囊’完全没有关系，就算史寥龙是工作室的合伙人，在这件事上那也只是你们之间的小九九。如果刘志胜知道这些真相，他也不可能趟这浑水，你明白了吧。”

“刘志胜也许和你的想法不同，他既然去了瑞典就证明这事他愿意接盘。”

萝莉姐的双眼闪现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凶光，尔后嘴角边泛起轻浮的小酒窝，这个游走于社会各阶层并号称七十二变的女人，既能八面玲珑，认真起来也可以做到八面通杀。

史寥龙知道这女人的厉害与手段。萝莉姐要是跟一个人过不去，可以把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转化成利器，这女人的狠毒往往比男人的狠辣更让人防不胜防。

萝莉姐用一种平和寡淡却具有穿透力的声音警告面前的严洛仪，说：“你别太自以为事了。你有学历、有智慧、有教授的光环，但你不了解咱们这的社会和人情世故。你把史寥龙当炮弹或者炮灰我管不着，但是刘志胜或者工作室因为你的事沾上火星，我下半生什么都不做，会不惜一切手段跟你死磕到底！”

屋子里氛围瞬间降到冰点。

工科男端起杯子品尝咖啡，咖啡估计不对胃口，在口腔里咕嘟一圈后成了漱口水被吐回到杯子里。

这做法恶心了点，但接下来工科男掏出手机地：“没必要搞僵，再争下去就是男的猜拳，女的斗奶，破坏和谐。我跟刘老大连下线，先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这个建议萝莉姐无异议。当着几人面视频很快接通了，手机里出现了刘志胜的头像。他本人在户外，那边的天已经黑了，不过所处的环境灯火通明。

“时差有六个多个钟头，我现在正在斯德哥尔摩的皇后大街。你看看这人流不比咱们的商圈步行街差。大部分都是各国来旅游的群体。这个被号称上帝眷顾的城市，也是诺贝尔的故乡，怎么样？”

视频里的刘志胜说着，晃动着镜头向工科男展示异国风貌。

工科男没暇心闲扯，只是说了句：“不谈北上广，这基建跟咱们的大江城比都差得远了，我没一点兴趣。”

“看城市不能只看表面，好歹也是北欧发达国家，高收入，高福利，节奏也没咱们这快，我都有冲动以后退休了来这养老。”

萝莉姐把脑袋触到镜头前没好气地：

“刘志胜，你说你去办正事，打电话你也不接，我们为你的安全担忧你却在这里看风景。这日子过得爽呀，我答应你，等你老了，死了，我把你葬在这里好了！”

手机里的刘志胜一脸蛋痛地：

“怎么了，像个火药罐子似的。我不在的这些天工作室又进账了二十多万，为了庆祝我还特意在当地雇了个私人导游给我引路。别丧着脸，来来来，给你介绍下欧洲帅哥。”

镜头随之一晃，一位黑发梳成中分卷，留有络腮胡，轮廓五官如刀削斧凿般立体的男人出现在镜头前，男人挥手与工科男和萝莉姐友好地打招呼，用非常流利的中文说道：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萝莉姐盯着视频中的老外，见那小麦般的肤色，有些纳闷地嘀咕道：“不对吧，瑞典人长成这样？”

视频中的老外听懂了，笑着解释：“我不是土生土长的瑞典人，我的原籍在西班牙，只是从小在瑞典长大，对你们的饮食和武侠文化很青睐，所以我的中文自认为讲得还行。”

萝莉姐也没有和这老外聊天的兴趣，打算让人家闪一边去，这时沙发上的严洛仪却对工科男说了声：“劳烦把镜头对我这边。”

工科男点了下翻转键，顺势稍抬高了下手，镜头对准了严洛仪。

“阿哈，好久不见，葛拉菲尔。”

“好久不见了，奈安。”

这两句简单的招呼迫使萝莉姐快步移位到沙发前在严洛仪的身边坐了下来。

镜头里的奈安声音亲切得如同长兄那样：“看来回国后你交了不少新朋友，真替你开心，你终于克服了自己性格上的孤僻障碍，也能从我们父亲离逝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祝贺你！”

严洛仪面无表情地说：“谢谢。”

“我很高兴认识刘志胜这样的异国朋友，你也知道想在我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必须坦诚。刘志胜对我说了你回国的所有事情，唯一让我不安的是你还没放弃整理‘冰原定律’。这套理论确实是解决疑难杂症的万精油，但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也会逐渐变得像冰雕一样冷漠无情。我不希望你被这套理论束缚终身，如果你能放弃，以后你不论做什么事或者从事什么职业我都不再干涉你的自由。”

严洛仪说：“劳你费心了，在我回归成一个正常社会人之前，我首要的任务是为我那四位学生的死负责。”

“执着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重回故土寻求结盟者，但你毕竟是在瑞典长大的，你没有真正了解你的同胞。他们处在一个出类拔萃和愚蠢之极的两种极端氛围里，他们的聪明和勤奋超出你我的想象，但他们的虚荣和处处攀比、还有自私贪婪也是你我无法估量的。所以这件事能达到你预期的概率很低，你要做好彻底失望的心理准备。”

身边的萝莉姐听不下去了，虽说她看严洛仪很不爽，但视频里的老外已经将矛盾上升到了国籍和种族层面，便开口对着视频说：

“大胡子，你太肤浅了。咱们这里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博大精深，你学不透就不要假装瞧不起。亏你还跟着贾翰吃了几十年的饭，是条狗也开悟了吧。我告诉你，在咱们这一个最简单，最浅显的道理，叫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要是真有严洛仪说得那么厉害，我给你买张机票明天飞过来大家一起探讨，要是怕了你就老老实实缩着脑袋在皇后街继续当乌龟，别在我面前讲这种歪理邪说。”

史寥龙其实和萝莉姐一样，刚才听到奈安的言论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他想这奈安再怎么厉害毕竟远在异国，难不成还有胆子来这里横行无忌？所以他也借萝莉姐这势头替严洛仪助阵地：

“欧洲佬，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在北欧再怎么牛，到了我们这里估计你还没那个实力跟人斗。我看你比较适合斗牛，斗牛场才是你真正的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