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沉望着少年单薄的臂膀，视线向外掠去，像是隔着层层窗台，看见了自家那几个不省心的毛头小子。

他家那几个平日里可都是混世魔王，无法无天，上房揭瓦，招猫逗狗，什么都敢做。

再看看面前的少年，年岁不大，就已经死气沉沉的，实在是让人看着便难受。

若是有朝一日，他的寒州也变成这样……

楚暮沉捏了捏眉心，拒绝再想下去。

恰在此时，苏憬也从自己的思绪里恢复过来。

他瞥了眼楚暮沉，强行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波澜不惊。

“不论如何，多谢关心。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楚家主还是全心去思考怎么应对虎视眈眈的幕后黑手吧。”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随手把楚暮沉给的令牌扔到桌上。

只剩下楚暮沉对着被留下的令牌兀自叹气。

“昭华啊昭华，你可真是给我留了不少难题。”他揉着额头，一脸苦笑。

对于宁昭华的身份与过去，楚暮沉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当真一点察觉没有。只是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发妻，没预料到宁昭华背后会是这么巨大的一件事，巨大到或许能影响到整个楚家。

书房外的庭院之中种着一棵枇杷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楚暮沉负手在背，静静站在窗前，望着那棵郁郁苍苍的枇杷树，不由自主唤起了相思。

“仔细想想，才发觉岁月不饶人，昭华，竟然也已经离开我五年了。”他语气消沉，说不清是怀念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当然种下这棵枇杷树，是昭华你说喜欢。我说不吉利，你偏生不信。没想到竟然是一语成谶。”

宁昭华，这个人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意外出现在楚暮沉人生中。

她不如楚暮沉见过的那些世家姑娘庄重，也不如颜翎母亲冼澹竹聪慧，可只要见过她，便不会有人忘记她的样子。

她生得极美，却不是一般的的美，像春日枝头开得正好的花，夏日山林间的风，天空朗照的月，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寡淡。活得张扬又自由。

“我说，楚大侠，没人告诉你，天下的事不是都必须由你一个人担着吗？”

“楚公子，我们女子可一点也不比你差。你别莫要输给我了。”

“楚暮沉，我心悦你。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宁昭华，心悦你。”

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想想，却字字句句都是相思。

“兄长？”楚思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他一眼便望见站在树下，满身落寞的楚暮沉。

但只是一瞬间，楚暮沉便收拾好了那副沉浸在悲伤中的模样，表情稳如山岳。

“那位少林的小师傅可有妥善安排？”

楚思渺点头。“我提出可以让他们住进楚家，但他们拒绝了。听说那位无尘小师傅还收留了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他们现在都住在同一家客栈。我已经另外安排了人手，保护他们的安全。”

楚暮沉嗯了声，将书桌上的几张纸递给楚思渺。

“苏憬同我说了许多情报，我将一些重要的记录了下来，你来看看。这内中有一些内容关系到昭华，或许会让你很惊讶。”

“昭华姐？”楚思渺表情有一瞬间诧异。

楚暮沉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当时突然宣布要娶一名平平无奇的宁昭华时，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伤透了心，也算是江湖上一桩桃色逸闻。

世人都说宁昭华嫁给楚暮沉是高嫁，可宁昭华从来不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

哪怕嫁为人妇，她也不让人用楚家家主夫人几个字称呼她，她只允许人喊她全名。

楚暮沉和楚思渺向来尊重她，将这一点贯彻得极好。

宁昭华是个独立又自由的女子。

一目十行将情报看完，楚思渺表情凝重。

“我没想过原来昭华姐还有过这么复杂的过去。玲珑四犯，前朝旧臣，传国玉玺。若非亲眼所见，像是江湖里的天方夜谭。”

“昭华是个奇女子，不奇怪。”楚暮沉哭笑不得，语气里居然还带着点与有荣焉。

楚思渺瞥他一眼，语气淡淡。

“那兄长，你打算怎么处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能不防。我可以加强巡逻，调派人手。”

“动静太大，只怕会打草惊蛇。”楚暮沉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苏如奚这种人藏在暗处，就像是一条毒蛇，不知道何时就被被她咬上一口。打蛇要打七寸，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便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她身后的陌生势力，你我皆搞不清底细，水深难测。现在想抓她，太难了。”

“兄长的意思是我们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按理来说是应该谋而后动，见招拆招。但一味被动防守，可不是你兄长的做事风格。”

楚暮沉沉吟片刻，而后摇头。

“昭华费尽心思隐藏的东西，我不会让它被人挖掘出来。昭华留下的，我也会帮她守护好。”

片刻后，他抬眸，已经做下了决定。

“思渺，看来我要离开楚家一趟，去见一名老朋友了。你和我，目标太大，擅自离开楚家恐怕会出事。那便只能将需要被保护的人送走了。”

“寒州跟在你身边我放心，颜翎我会让他呆在一觉江南。苏憬这孩子我会亲自照看，那么就只剩下……”

“兄长是想把那个孩子送去云中贺家？”楚思渺不愧是楚暮沉一手抚养长大的亲弟弟，只需要楚暮沉一句话便能猜到楚暮沉接下来的意图。

“昭华姐虽然救下了那名孩子，却从来不和我们说那名孩子的身世。现在想想，那个孩子，恐怕也和玲珑四犯有关。那孩子已经有了武学基础，学不了楚家的剑法。昭华姐不在了，如今兄长你又要送走他，那孩子……”

“我何时说过要送走他了？”楚暮沉打断他，神情认真且严肃。

“那孩子是我和昭华亲手从冰天雪地里抱回来的，送了他千秋两个字做名，还让寒州那臭小子喊了哥哥的，那就是我们楚家人。”

“什么玲珑四犯，什么传国玉玺，这里只有普普通通姓楚的一家人罢了。”

不论背后有什么妖魔鬼怪，他楚暮沉都能一肩担下，护住自家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