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家主的夫人是朝廷钦犯！

这话一出，苏憬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一沉。

本就压抑的房间内暗流涌动。

“这位公子，可曾听说过祸从口出的道理？”楚暮沉没有发怒，相反，他的语气甚至十分平静。

“我妻宁昭华嫁于我三年，温婉贤淑，是世家主母的典范。你空口白牙一句话，便要将我爱妻打成朝廷钦犯，苏憬，你好大的胆子。”

事到临头，苏憬也放松下来，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表情没有一丝惧怕。“苏憬今日敢进楚家，便不曾想过全头全尾的出去。我知道楚家主一时之间难以相信，毕竟谁能知道身边日日耳鬓厮磨的妻子会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呢。可苏憬今日敢说出真相，便是有证据。”

楚暮沉望了苏憬片刻，指骨一下下敲着桌面。“什么证据？”

苏憬松了口气，楚暮沉原意听他说就好。“敢问楚家主是否能说出昭华夫人的来处？家室？”不等楚暮沉回答，他又道:“我想夫人应当只当只对楚家主说过她有两名兄长，一名幼弟。其他的，一句话不曾说过。”

“昭华自幼失孤，无父无母，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不容易。后来侥幸认识了两名结义兄长，又收留了一个同样无父无母的弟弟。这些事，她都曾对我说过。你的证据，只是如此吗？”

楚暮沉给苏憬斟了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

“不。这些只是铺垫罢了。我真正要讲的，是一个故事。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故事。”

苏憬捧着那杯茶，目光有些深远，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楚家主应该也知道的吧，现在的皇帝在位不过十年，二十年前，那皇位上坐得还是别人。”

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谥号为庸。看这个后人给的字，也能看出来是个昏庸无道的主，只好美酒与美人，不理朝政。

后来黄河六月水患，河道决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组成了一支起义军。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起义军一路高歌猛进，打进了京城，推翻了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建立新朝。

京城城破那日，四名忠心耿耿的皇城司御林军将领连夜带着无数珍宝与两名幼儿逃出了京城。

起义军登基之后才发现传说中的传国玉玺被人从京城中带走了。于是新朝发布通缉令，全力捉拿这四个人。

传国玉玺所采用的玉石原料是千金难求的玲珑玉。

因此，这四名带走玉玺之人被世人称为玲珑四犯。

“你想说我夫人正是玲珑四犯之一？怀揣着传国玉玺与惊天宝藏？”楚暮沉笑了声。“是个好故事。但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这故事还没讲完呢。”苏憬啧了声:“我要说的故事主角也不是一块破玉玺啊。”

“你没忘记吧，他们带走的除了传国玉玺，还有两个人。”两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

那四个人逃出京城之后原本是打算寻个地方抚养那两名孩童长大。

然而因为新朝强力的追杀，他们不得已分散。而在乱世中，最好的隐藏踪迹的地方就是江湖。

能做到御林军将领，这四人本就本事非凡，在江湖里混得风生水起。

也许是安逸的生活过得太久，那四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人心生退意。

那名将领名为苏长陆，性格也偏向温厚，武学不算顶尖，却有一手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他离开京城之后，做了名游方医生。四处游历，救了不少人。后来偶然间结实一名医女，心生爱慕。

望着爱人温和恬静的眉眼，苏长陆目光沉重，他在客栈中静静坐了一夜。

然而在次日天明烧掉了所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选择称为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大夫。

什么复国，什么荣誉，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能就此平淡于江湖，也不错。”楚暮沉道。“你姓苏，他也姓苏。他是你父亲？”

“是啊。我家的老头子。”苏憬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可能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遇到我娘亲之后，就不想再过那种躲躲藏藏，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哪怕是说起自己的父亲，苏憬的语气也是恹恹的，没什么起伏。

“那么，你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隐姓埋名，甚至曾经重伤濒死？”楚暮沉目光落向苏憬动作间露出的一截纤细手腕，那上面有一道伤痕累累的疤痕。

“这种伤口，是有人用极残忍的方式刺穿了你手骨，几乎费掉你整只手。”

“人人都说楚家主武功盖世，没想到楚家主对医术也有了解。”

苏憬发现自己的伤疤漏出来，下意识想缩手。但是他转念一想，没必要，于是又把手放了回去，大大方方地给楚暮沉看。

“所以发生了什么？”

“我父亲是个心软的老好人，旧主对他有知遇之恩，逃出京城时也是他非要将那昏君的子女带上。后面因为逃命，那个男孩子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父亲决定退隐时，放下不下剩下的那名女孩子，收养了她。”

“我们都以为她不记事，所以隐瞒她的身世。我把她当亲姐姐看待，母亲也对她视如己出。我没想过，她会联合外人，屠杀苏家……”

哪怕只是回忆起充满血色的那一日，苏憬都几乎无法抑制从骨子里透出的愤怒。

苏家庄园在有一大片杏花林，苏憬曾经最喜欢带着苏如奚在树下读书，三月春光，花开正好。

然而这一切在那一日都化为灰烬。

无数江湖人突然拿着兵刃冲进苏家，见人就杀。

苏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无力反抗，很快在刀下变成惨红一片。

百亩杏花被焚毁殆尽，苏憬被人按压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亲的尸体被堆在一起，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苏如奚，我做鬼不会放过你！”苏憬目眦欲裂，神情狰狞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名他当做姐姐维护过的女人皱起珠玉似的长眉，看苏憬的目光像是盯着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也敢自称是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