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无尘紧紧跟上。

二人披着黑袍，戴着面具走到鬼市出口。

这么一看，无尘才知道为何他昏迷时能听见水声。

原来是因为鬼市的人藏在这座城池的水道里。南方多雨水，河流水道年年决堤。也是因此，这些临近河流的小城镇地面之下便会修建四通八达的泄水道。

水道年久失修，又脏乱污秽，常人不会靠近。所以鬼市之人躲藏在此，正有得天独厚的地利。

鬼市出口处，有戴着恶鬼面具的看守。

店小二将手笼在袖子里，掏出百鬼令，扔过去。

他故意压低声音，粗声粗气。

“百鬼令在手，快放行。”

那两名守卫一黑一白，活像黑白无常。伸出的手腕骨瘦如柴，枯如鬼爪。

百鬼令在那无常手里过了一遭，细细检查。

“鬼市刚开，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找到了合心意的材料。不回等着干什么？”

无尘跟在后面静静听，感觉他这救命恩人似乎脾气不太好。

白无常也不在乎他无礼的态度，面具下一双阴森森的眼挪到无尘身上。

“这是买的什么？药人？还是奴隶？”说着，他似乎很好奇，想要上手去掀无尘的帽沿。

眼看那只手就要碰到无尘。

无尘突然听见那脾气火爆的救命恩人冷哼一声:“敢动我的东西，不要命了么？”

话音落下，白无常只感觉自己伸向无尘的手掌一痛，顿时酥酥麻麻的痛觉不断传来。

“嘶。”他飞快撤回手，指尖上两个细小黑洞持续渗出鲜血。

店小二冷嗤了一声，指尖爬上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蜘蛛。

“一点小小的教训，算是给你不知死活妄动客人的惩罚。鬼市的守墓人，我想你不是唯一一个。杀了你，再换一个，对鬼市的客人而言也不难。”

不顾手掌不断传来的疼痛，人往身后一退，深深一鞠躬。“是在下失礼。贵客快请。”

刚才还只是客人，恐吓一番就变成了贵客了，鬼市神秘莫测的守墓人也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欺善怕恶的普通人。

白无常打了个手势，一旁静默不言的黑无常立刻上前，双手将百鬼令送还。

“这是贵客的百鬼令，请贵客慢走。”

店小二收回百鬼令，连个眼神都吝啬给这一对黑白无常。

走出许久，确定没人追踪。店小二反手扯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不是客栈里见过的平平无奇的面容。相反，那是一张极其年轻，温和又写着朝气的脸，年少且英俊。

无尘眼神平静，神情并不曾带有多少惊讶。

从鬼市见到这名店小二，他就知道店小二不过是他的假身份，那么那张脸是假的，也很正常。

“小和尚，”店小二打量他的脸色，似乎在通过他的脸色确认他身上有没有残留毒素。

“这次算我大发慈悲，救你一次。我会带你出这条水道，等你回到地面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就当不曾见过我。”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无尘颔首。

“我知道了。不论如何，多谢你此次救我。在下无尘，从今日起便是欠小二哥一条命，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无尘绝无二话。”

“你这小和尚真的出家了吗？怎么一股江湖匪气？”哪知店小二听见这话，被逗笑了。

“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四大皆空么？生不生死不死的算什么呢。”

无尘沉默了半晌，老实摇头:“我的确是从小在少林长大，但是方丈说我尘缘未尽，不让我出家。这次下山就是他给我的考验，我若是回去之后还愿意出家，日后便能继承他的衣钵。”

“原来还不是真和尚。难怪年纪轻轻的，还不懂江湖道理。”店小二啧了声。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起来。

“什么恩不恩的，你若是真想报答，等你正式剃度出家，替我点上一盏长明灯吧。就当给我祈福……”说到这，他停了片刻，脸上有一种诡异的冷漠。“算了。当做超度我吧。”

“什么意思？”无尘听到这番话，诧异抬眸。

“说笑呢。没什么意思。”

无尘清清楚楚听见了那句奇怪的话，但苏憬不说，他便不问。因此他十分善解人意的换了话题:“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店小二扫了他一眼，倒是也没继续保持神秘。

“唤我一声苏憬吧。”

“你要回那家酒楼？我日后若想寻你，还是在那里找你？”

苏憬似笑非笑的瞥向他。

“你猜我为什么现在不在酒楼当伙计？我闲的无聊劝你，被酒楼掌柜责罚，本来就是个落脚的地方，身份也是假的，干脆不干了。”

苏憬一直是一副神秘莫测的高人模样，这几句话一出，才有了点符合年纪的少年气。

“实在对不住。不论你要做什么，我无意打扰你。”无尘直接道歉。

“不关你什么事。你也是受人欺骗。”苏憬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然后转身往外走。

“说起来，那臭小孩还是欠教训。”说到这，苏憬还是老看法。

“小和尚，你是好心。但有些人你救不得。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感恩，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教化。那种小孩就是天生的恶人。不论你对他多好，他只会觉得那是你应该做的，你欠他的。”

无尘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

“佛经中有个故事，传说有一个国家的君王名为毗那夜迦，此人残暴不仁，生性嗜血。也因此他国中百姓个个苦不堪言，怨恨涛天。后来世尊观世音偶然得知此事，心有不忍，化身绝色女子，独身前往去见毗那夜迦。毗那夜迦一见观世音，便觉心神俱震，情不自禁。观世音要求他从此一心向佛，才答应与他长久相伴。从此，为祸于世的大恶人毗那夜迦成了我佛座下首席护法，长久享受香火供奉，受世人敬仰。”

他清亮又温和的声音将故事讲来，腔调不急不缓，倒真如同佛堂中慈眉善目的高僧住持。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原谅那些恩将仇报的畜生？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