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州说完那句话后，颜翎突然松开手。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半垂着眼，看不清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从他身上蔓延出的绝望气息。

楚寒州闭上眼，不让自己产生动摇。他不允许自己做替身，哪怕那个人是曾经的他。

他转身欲走。刚踏出半步，手中风华骤然一轻。剑锋出鞘的尖利摩擦声在一片寂静中响如惊雷。

颜翎抽走了他的风华？

楚寒州脊背一凉，凭借长久面对危机的敏锐感知险险避让开身后刺来的剑锋。

一道锋芒冷光划过，削断楚寒州半缕碎发。

楚寒州连退数步，难以置信地往对面看去。

他从未预料过有这么一天，他会和颜翎刀兵相见，颜翎会用剑指着他，想取他性命。

刚才那一剑没有半分犹豫，若不是他躲得快，差一点，他就死在颜翎的手里……

“颜翎，你，想杀我？”楚寒州说话的声音艰涩，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颜翎歪了歪头，似乎听懂了楚寒州的话，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懂。

他提手便朝楚寒州攻来。

楚寒州所猜想的没错，颜翎的确是用剑的高手。剑路奇绝，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而且楚寒州在这诡异的剑招里看见了自己剑招的影子。

颜翎也会楚家的剑法，甚至比孤舟蓑笠翁所传授给楚寒州的更精妙，更厉害。

不过楚寒州在过招中，也察觉到颜翎的状态似乎不对劲。

风华剑由陨铁打造，入手飘轻。

若颜翎真有神智，便不该用风华剑横冲直撞，用剑用得像个新手。

而且从头到尾，颜翎都不曾改变过表情，他望着楚寒州，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玩具。

楚寒州冷静下来，便确定颜翎不可能真的对他动手，所以颜翎身上必然出现了什么问题。

是中毒？还是遭人暗算？楚寒州又避开颜翎一剑，他贴近颜翎，趁机反骨一折，痛得颜翎下意识松开手中的剑。

楚寒州瞅准机会，牢牢将颜翎抱在怀中。

“你究竟怎么了？颜翎！”

颜翎偏过头，盯着楚寒州。他眼里有迷惑，有不解，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谁料从外面跑进来一道熟悉身影，叶隐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只注意到楚寒州紧紧抱着颜翎，风华剑被丢在一旁。

“你们两干啥呢？我等了半天，你们都没回来。我还说半路失踪了呢。”叶隐都没看他两一眼，去捡风华。

楚寒州被叶隐分散了注意，颜翎趁机狠狠一掌打向楚寒州胸膛。

“杀了你！”

胸口正中一掌，楚寒州猛地退了好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意识不清的颜翎可没有分毫留手，楚寒州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受伤不轻。

叶隐见状，人都吓傻在原地。

“完了！公子是不是又犯病了！”他赶忙抱着风华往楚寒州那边逃窜。

“公子犯病起来，没有神智的。他见人就杀的！快跑！”

楚寒州听他的话像是早就知道颜翎有这样的毛病。

“颜翎到底怎么了？是中药还是蛊毒？”

“是心病！不然你猜江湖人为什么都叫公子疯子？是因为公子他真的有疯病啊！”叶隐武功不行，缩在楚寒州背后，根本不敢和颜翎对视。

“你不是知道了嘛。当年公子因为自己实力不够，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抓走。拼命练功，结果心法出了问题，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走火入魔。他只要一发病就六亲不认的，就算你平时是他心肝，现在都不管用。”

风华入手，楚寒州应付颜翎应付得更得心应手。他一边抵挡，一边问叶隐:

“没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吗？”

“有的。公子犯病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才会失去意识。你只要能让他平静下来，然后把能安神定念的安魂香喂给主子就行了。”

“安魂香在何处？”

“就在这里。我一直防备着主子犯病，随身携带的。”叶隐手忙脚乱地把腰间挂着的葫芦型玉饰拆下来，丢给楚寒州。

拧开葫芦盖子，一股刺鼻浓香顿时飘散而出，呛得楚寒州眉头皱起。

“你别闻啊，这东西会让人短暂失忆的。你本来就啥都不记得，等会全忘了咋办？”叶隐赶紧大声警告他。

楚寒州深吸一口气，反转风华，架住颜翎双手。就像颜翎之前压制他一般，把颜翎压在墙上。

颜翎瞳孔涣散，嘴里还是只会念着一个杀字。

唇上被咬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浅浅一道伤口。

“颜翎，我认输了。”楚寒州长叹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所有骄傲，在颜翎面前丢盔弃甲。

“如果你不愿意，以后我就只是你记忆里那个楚寒州。你也不用再害怕我会不要你，那都是气话，都是假的。”楚寒州抵着颜翎额头，像是要一直望进颜翎心里。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我喜欢你啊，颜翎。我做十七的那十年里，从没人对我那么好。有些时候我在想，或许我的结局便是哪天暗伤复发，刺杀失手，草草一卷草席，往乱葬岗一丢。我的生活黯淡无光，直到遇见你。”楚寒州似乎从没这么彻底剖析过自己对颜翎的心思，他字字句句都是深情。

“你总把过去的楚寒州当高高在上，纯白无瑕的月亮。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别人眼中明月？”

为了这轮月亮能永永远远，健健康康地挂在天上，楚寒州可以将所有属于十七的妄念封闭起来，只做颜翎需要的楚寒州。

“现在，冷静下来，好好睡一觉吧。我不会再逼你了。”楚寒州眉眼低垂，眉宇间百年难得一遇的露出一丝温柔，仿佛经年霜冻的冰山上开出了一朵花。

在那人清冷的低语里，颜翎竟然真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沉沉睡去。

楚寒州松开颜翎，让对方的头枕在肩上，对方青丝扫过颈侧，有些痒痒的，就像每次只要一想到颜翎，他心里就软软的。

楚寒州已经明白自己的心，颜翎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可他对颜翎来说只是个有着特殊身份的陌生人。

他不会再紧逼颜翎，他想要的感情和回应同颜翎的性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就算颜翎最后选择的人不是他，他也希望颜翎能幸福安康、平安忘忧。

这是独属于十七，安静而无私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