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何说道：“子悦，今天看你精神好了许多，但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总是闷闷不乐的！”

子悦仿佛被戳到了痛点，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我们这行是这样的，忙的时候几乎没时间休息！今天之后还有好些稿子等着我们，心中总会有些负担。你今天精神倒是饱满了许多，想来一会儿的采访应该会很顺利。”

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陈何便站了起来，向着子悦身后点了点头。子悦回头看时，邹智楠走了过来。

邹智楠和陈何打了招呼，眼神好似没落在子悦身上，却将手伸向了子悦的嘴角。邹智楠刚想帮子悦拭去她嘴角上沾着的摩卡咖啡的奶渍，可想起早上的一幕，邹智楠迟疑了、推却了。他不是害怕子悦的拒绝，如果有人像自己欺骗子悦那般，或许自己也会像子悦那样拒绝自己的吧！

邹智楠的手从子悦的脸边划过，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纸巾，说道：“董记者，你的嘴角沾了东西。”

子悦看出了邹智楠的心意，没有再刻意靠近自己，心中像是放下了块石头，可是又有另一块石头压了上来，她明白邹智楠也终于要开始避开她了。子悦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高兴，毕竟邹智楠的温柔会动摇她；可是她的心却告诉她，这样的“高兴”没能给她半丝欢愉。

陈何看不懂这一切。邹智楠看似对董子悦有些厌烦，看着董子悦时，他的眉头总是紧锁着。可是，邹智楠的目光又总会从董子悦的脸旁扫过，注视着董子悦的一切。

陈何思索间，邹智楠走到了他的旁边。按理说，陈何身边还有空位，但是邹智楠并没有选择那个位置。陈何愣了一会儿，方明白邹智楠的用意，他想坐在子悦的对面。陈何心想：这样也对，一个是卓乐的老板，一个是“眼镜”的老大，尽管两家公司规模相去甚远，但是从等级上来算他们才是同一阶层。陈何连忙站起身，将位子让给了邹智楠，而自己坐到了邹智楠旁边。

邹智楠坐了下来，三人陷入了沉默。陈何用余光看着邹智楠和子悦，子悦低着头，握着咖啡杯，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等着家长的批评。邹智楠则是双手抱在胸前，一身的总裁气质，却没见着半点盛气凌人的气势，反倒是锐利的目光下，有着道不尽的温柔。

隔了很久，子悦方才问道：“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前些天这么忙，以为你不会来了！”

邹智楠说道：“还是应该来看看，至少要见一见乌叔叔。”

子悦明白邹智楠口中的“乌叔叔”就是乌丛阿，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相熟。但，细细想来，子悦也明白，邹智楠十九岁前应该是见过乌丛阿的。从乌丛阿愿意为邹智楠母亲的事情帮忙，愿意用华裾公司作为媒介来帮助邹晋铭，邹智楠认识乌丛阿、熟识乌丛阿，也不足为奇。

邹智楠见子悦没说话，便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说着，邹智楠握着子悦的手，然后转头看向了陈何。

邹智楠的本意是不想冷落了一起出来的同事，但在陈何眼中竟然是一种宣誓主权的意味。邹智楠虽然一再克制和子悦行为上的亲近，但是那份出自心底里的关心，又怎么能被刻意的行为所掩饰！陈何不禁回想，这些天邹智楠每次都在问建振的情况，除了工作一直在问建振这边的工作强度、时长，原来不是为了体察下属，而是为了关心董子悦。陈何心中一惊，努力回想着这些天自己有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只是，还来不及他想清楚，他就对上了邹智楠的眼睛，回答着邹智楠的问题：“我和董记者刚刚在讨论了接下来的采访。还有，感觉今天董记者的气色好了些！这些天工作很辛苦，还能关注这么多采访细节，董记者真是能干啊！”陈何说着，点了点头，不像是聊天更像是汇报工作。而且，他对子悦的称呼也变成了“董记者”。

邹智楠点了点头，说道：“之后，要好好休息了！不能再让你这么累！”

陈何一听这话，仿佛被打通了静脉，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今天的稿子我来写，董记者审阅一下就行。”

邹智楠很信任陈何的的能力，点了点头。

但子悦却明白，对于陈何来说，这不是赏识，而是来自上级的压迫。子悦说道：“我们还是按之前的分吧，你写一份，我写一份！卓乐和‘眼镜’还要合作半年，我想我们还是尽快互相了解一下比较好。”

陈何自然开心，不用一个人做两份工。不过陈何也没有立马应和，看了看邹智楠的脸，方才点头说好。

这三个人又尴尬地说了几分钟，便早早地去接待处登记，开始了今天的采访。

邹智楠今天是带着相机来的，看着陈何和子悦准备得充分，他就在身后一直拍着照片。除了拍了些建振基金的文化和历史，邹智楠也拍了很多子悦工作时的照片。子悦的一颦一笑，子悦的抬手绾发，子悦的轻言细语，在邹智楠眼中都是那样恬雅优长。陈何和子悦并没有太过留意，只以为邹智楠正在拍工作上的照片。

第178章 良善没于伪善（5）

子悦他们已经跟着建振基金工作了小一周了，关于文化和建振的流程方面也有所了解。所以，很快工作人员就带着他们三人去见了乌丛阿。

乌丛阿在三人介绍之前，就上来和他们热情打招呼。他先在邹智楠和陈何之间打量了一下，然后目光定格在了邹智楠的脸上。他好像从邹智楠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目光放空了一瞬，然后拍了拍邹智楠的肩膀，说道：“长得这么大了！学姐她……应该会很高兴。”

邹智楠和子悦是知道的，知道乌丛阿口中的“学姐”指的就是王浩儿。邹智楠想乌丛阿行了一礼，说道：“乌叔叔，您好！”

接着，乌丛阿对着子悦说道：“你就是董记者？”

子悦应和着，和乌丛阿握了握手，说道：“乌先生，久仰！”

乌丛阿继续说道：“你们工作室之前的报道我看过了，犀利但不失真诚！现在很少有不为多人眼球、只为真实才写作的人了！”

子悦笑道：“乌先生，过奖了！现今为了昔日之情，而与对手合作的有良心之人也不多了！”

乌丛阿笑了笑。子悦这话是夸奖不假，但是对他们联手设计的“新闻事件”的讽刺也是真。但是对于乌丛阿和邹智楠这样的成功商人来说，制造新闻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多人眼球而已。但是这样的举动对于一个正直的媒体人来说，子悦确认为这也算是引导舆论的一种身段，尽管他们的目的是好的。

乌丛阿最后又对着陈何说道：“你是陈记者？”乌丛阿很是自信，他接下来的话比陈何的点头回应还早了一拍：“这些天他们都说你和董记者帮了很多忙啊！感觉我们这儿如何？”

陈何讲了讲这些天的见闻，和对建振文化的理解。同时在这个过程中，陈何和子悦也将想提出的问题，都一一抛了出去。乌丛阿版本也是一个正直、正义的人，只是毕竟在商场上多年，除了他想表达或是他愿意表达的问题，其余话题他都迂回地避开了。子悦和陈何并没有过多追问，毕竟现有的资料已经足够报导，也囊括了他们想要通过慈善义举所给读者带来的深省。

乌丛阿说到，他原本不是一个热心公益的人，不是没有善心，只是年轻时只专注于设计，无暇顾及其它。直到有一次，他的学姐王浩儿带着他去参加了一个慈善活动，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并没有将慈善事业当作生意，而是一种可以传递能量的途径。

乌丛阿说完，停了停，说道：“投我以木桃，报‘社会’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她我是报答不尽了！”

陈何很想追问那个“她”是谁。只有，亲近乌丛阿的人才会知道，那个“她”就是王浩儿。子悦和邹智楠也明白乌丛阿的意思，便拦住了陈何。

采访结束，乌丛阿留下了邹智楠，说要与故人之子聚一聚。子悦和陈何正要离开，邹智楠对着乌丛阿说道：“乌叔叔，我还想给您介绍一个人。”

陈何和子悦也怔住了，不知道今天还有谁也跟着来了。

邹智楠走到子悦身旁，说道：“乌叔叔，子悦除了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也是我喜欢的女人。”

乌丛阿笑着说：“女朋友？年轻嘛，你父母知道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一定都很开心。”

邹智楠说道：“都知道了！不过现在还不算是女朋友，没追上呢！”邹智楠心想，但是开不开心，他也不知道了。

乌丛阿以为的“都知道了”，大概是邹智楠对着王浩儿的遗像说的。而邹智楠说的“都知道了”，则是在照片中，母亲见过子悦、欣赏子悦。

子悦羞红着脸，没想到邹智楠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喜欢自己，还说的好像是自己没看上邹智楠一样。“没追上”？听上去邹智楠似乎还挺委屈的！

乌丛阿说道：“那子悦和小陈也留下来一起吃饭餐吧！”

陈何明白，人家是亲戚朋友聚会，他留下来只会尴尬，就说道：“乌先生、邹总，不好意思。我先回去赶稿了，还有工作！”

邹智楠和乌丛阿没有挽留，陈何就离开了。子悦也想离开，邹智楠拉了拉子悦的衣袖，拜托她留下。子悦脸上说不出是愠气还是羞涩，咬了咬嘴唇，看着乌丛阿有意避开他们两人的小动作，只好同意，说道：“谢谢，乌先生。”

乌丛阿这才正视子悦，说道：“你这也下班了，跟着智楠一样，叫‘乌叔叔’！”

子悦顺从地附和着：“乌叔叔。”

邹智楠倒是从这次的经验中找到了“整治”子悦说分手的坏习惯。他发现子悦怕极了“长辈”，越是她敬重的人，她就越是不敢反抗。邹智楠计上心来，看着子悦邪魅一笑。

乌丛阿带着邹智楠和子悦去了华裾旗下的酒店。子悦看着这酒店品味很好，但却没有卓川旗下的栖凤酒店富丽堂皇。 不过，相比之下，子悦更喜欢这里的风格，给人一种安逸祥和、内敛朴实的感觉。

晚上只有他们三人用餐，乌丛阿回忆了邹智楠年少时候的样子，说道：“十年多未见，你成长的这么快。那时候，我只知道你聪明、热血、善良，像你妈妈，可如今沉着、冷静、隐忍，倒有了你父亲的几分影子。”

邹智楠明白这些变化，如果母亲还在，他可能还是无忧无虑的。这并不是说，邹晋铭对他苛刻，而是王浩儿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邹智楠笑着说：“乌叔叔，还和以前一样，总是夸奖我。年前回国，就应该来探望您的，只是那时一直有事，也不好唐突拜访。因此，侄儿趁着这次采访，一是拜访、一是致谢，很感激乌叔叔的情谊十几年未变，想必我妈妈的在天之灵见了，也会欣慰的。”邹智楠说着将杯中酒饮下。

乌丛阿也是个豪爽之人，也随即喝了一杯。他喝完，还不忘让子悦也喝了一口。子悦平时也喝酒，但酒量着实一般。

邹智楠问了问当年的所有慈善机构，尤其是万同慈善的问题。

乌丛阿说道：“万同慈善成立应该要早一些。当年，师姐也是让我去参加万同的一个活动，才介绍了投资人，让我出来闯荡。那时候，我们抚川基金还在筹划中，卓川的人几乎都会去参加万同的活动。”

邹智楠又问道：“那您还记得万同机构有没有给过大家什么纪念品、礼物什么的？”

乌丛阿回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些年不太清楚了，不过那些年里会给会员一个万同的胸针。那胸针每年的设计都还不一样，有时候回请知名艺术家，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邹智楠接着问道：“乌叔叔，您可还有他们的胸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