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被扇的发髻散乱，舔了一下唇角，刚欲说话，胸口忽然一阵温热。

她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肩头胸口落满了红色液体。

她迟钝的向薛婉看去，才发现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母亲？”她试探的喊了一声。

薛婉盯着她，薛凝也愣了。

良久，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这下薛凝看清了，反应过来后，她下意识伸手扶她。

触手一片冰凉，不像活人温度。

薛凝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缩回手。

薛婉见状，笑了一下。

“你若真带大皇子走，他活不过三天。”

薛凝手下一紧:“什么意思？”

薛婉挥开她的手，似乎有些累了，转身回到木床上坐下。

薛凝紧紧盯着她:“你刚刚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污血，觉得心底一阵发凉，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吐血？”

薛婉抬头，开始打量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

她的长相其实一点都不像自己，反而更像她的父亲，尤其是秀丽的眉眼，几乎与他的生父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黏在薛凝的眉眼间，有些怀恋。

她知道瞒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瞒了，垂眸，淡声道:“我活不长了。”

薛凝心头一颤。

薛婉笑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薛凝坐过来。

薛凝没动，依旧像一把剑一样立在那里，只是脸色难看的很。

薛婉也没有强求。

“你以前总是怪我，生了你却不养你不护你，拿你试药炼毒，让你小小年纪尝遍世间奇毒，受尽折磨。”

薛婉看着薛凝扭向一边的脸，眼神竟然划过一抹她从未有过的柔和:“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做母亲的失职。”

“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凝儿。”

薛婉的声音染上疲惫:“国师府在丽蛟地位至高无上，甚至能和皇帝争权，不是毫无付出的。”

她叹息一声，看向薛凝:“你以为长生丸的配方是什么？”

没等薛凝回答，她就自嘲一笑:“哪来什么秘方？其实就是我们薛家人的血。”

薛凝猛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薛婉苍白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面对薛凝又重复了一遍：“长生丸唯一的主料就是我们薛家人的血，我们薛家从小便要服下六十九种毒药，每一种都不至于让人立即丧命，这些毒药的毒性在薛家人的身体里一层一层叠加，将薛家人炼做药人.....”

“药人的血，便是长生丸。”

“药人百毒不侵，但是寿命有限......我只是到时候了。”

薛凝的嘴唇颤了颤。

薛婉长叹一口气：“凝儿，你逃不过的，如今薛家只剩你一人，你若甩手不干，国师之位便有名无实，朝廷官员不服皇帝管制，丽姣又要像以前那样战乱不止。”

“这些年来我虽对你诸多亏欠，但你祖母，你外祖母和你父亲都待你不薄，你忍心看着她们的家族覆灭吗，国破家亡吗？”

薛凝心间一紧。

“至于大皇子.....”薛婉顿了一下，语气又恢复了冷漠：“他必须去晏国，他是皇子，享受万民供奉，这是他应该做的。”

薛凝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丽蛟不只有他一个皇子，”

“只有他不行，只有他不配！”薛婉猛然打断她，咽下喉咙间的一抹腥甜，冷声道：“立即和他断了关系，否则.....”

“他不配？”薛凝重复了一遍这话中的意味:“他如何不配，丽蛟哪个皇子比的上他？”

薛婉骤然拔高声音:“他再优秀也没用。”

“他根本不是皇帝的亲生子。”

宛若雷霆突降，饶是冷静如薛凝，此时也心头巨颤。

“皇帝金尊玉贵的养了他十几年，才知道他是凤后和别人生的儿子，皇帝本就睚眦必报，受此奇耻大辱，如何能留他一命？”

“当年.....若非有谋士提出让大皇子潜去晏国，他早便死了。”

薛婉仿佛没看到薛凝苍白的面色，继续道:“皇帝在他心间种下噬心蛊，若他不听话，不肯去，皇帝心间恨意难消，自然会催动蛊毒发作。”

“噬心蛊发作时如千万毒虫啃噬心脏，生不如死。”

“你若不想他去，就早日杀了他，省的他平白受折磨。”

薛凝身体滞住:“解蛊之法呢？”

薛婉声音淡了下去:“没有，哪来什么解蛊之法。”

昔日皇帝为了拴住凤后的心瞒着文武百官钻研蛊毒，不理朝政，薛婉身为国师自然看不过去，奈何皇帝执念颇深，无奈之下只能帮着皇帝为凤后下蛊。

如今她寿命将尽，却还给自己的女儿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她苦笑一声:“凝儿，放手吧。”

“我曾经跟皇帝求过，若此次与晏国征战得胜，便成全你和大皇子。”

“可惜天意难违。”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会爱上大皇子。

要是早知如此，她当年绝对不会同意她进宫做大皇女的侍读，让她有机会接触大皇子。

可惜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跟她断了，让她毫无负担的去晏国，以他的姿色，做个得宠的侍君不是难事，后半生未尝过的不好。”

她对皇帝让花向山做的事情避而不谈，仿佛他真的只是去晏国享福。

薛凝忽然感到一阵茫然。

明明她来时已经下定决心，不会放阿山去晏国，也觉得事情尚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她还在愣神，薛婉又呕出一口血。

她眼睁睁的看着薛婉的白衣逐渐变成血衣，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染红了衣襟，触目惊心。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身体开始隐隐痉挛起来。每一次痉挛都让她痛苦不堪，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淋漓。

薛凝如梦初醒，几步上前扶住薛婉，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解毒丸，试图喂给她吃下去。

薛婉抓住她的手，忍住体内毒发的剧痛:“没用。”

她盯着薛凝的眼睛，艰难的吐出几句:“以后薛家交给你，丽蛟交给你.....别太任性，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