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懂了。

在明年的科考前，梁帝必须找个理由狠狠敲打一番世家，让他们老实下来，不至于在科考前后上蹿下跳，闹得人心惶惶，干扰科考的结果。

这个时候，谢家成为了朝廷的众矢之的，刺杀顾简也好，偷换谢寒也罢，这对于梁帝来说，是整顿世家的良机。

谢家只是事情的导火索，而梁帝的真正目的，是七宗七姓的世家大族。

想到这里，顾简忽然明白了梁帝召见他的目的。

暗自轻叹一口气，顾简无奈道：“臣懂了，不知陛下有何差遣？”

梁帝瞥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缓缓道：“御史台弹劾谢道成的奏折都在这里，他的罪行只有朝堂的几位重臣知道，至于朝堂之外的江湖，还没有几个人得知...”

梁帝故意停顿片刻，顾简心领神会。

虽说谢道成罪名累累，但梁帝想要动谢家，此时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事情闹得不够大，天家此时拿人仍有顾忌。

倘若事情闹得再大些，最好是无法收拾局面的那种，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让天下百姓都知道谢家的罪行，那个时候，梁帝再下令趁机拿人，最合适不过。

否则现在即便拿下谢道成，依法治罪，也会引来谢家族人的反抗，难以服众。

将事情闹大，将水搅浑，乱而取之，能做到这些的，放眼整个天下，似乎只有顾简一人合适。

因为顾家和谢家向来不睦，谢道成曾经派死士刺杀过顾简，而且谢道成在朝堂上，也曾联合官员，诬陷过靖远侯谋反。

依此种种，让顾简去充当搅屎棍最合适不过。

况且，顾简还曾是京城中臭名昭着，不受任何鸟气的纨绔混账子弟，谁人比他闹事更合适？

梁帝紧盯着顾简清秀的脸庞，轻声道：“贤婿，朕不怕对你坦言，对于此事，你是棋子，但不是弃子。”

“朕确实需要你扳倒谢家，也需要你与世家对抗，但朕绝不会让你立于危墙之下，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顾简面色微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身为臣子，本来就是天子巩固皇权的棋子，只不过让顾简意外的是，梁帝竟然明明白白的把话挑开了？

沉思良久，顾简叹了口气，缓缓道：“臣明白了，臣不会让陛下失望。”

梁帝挑了挑鬓霜般的眉毛，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顾简笑了笑，轻声道：“闹事嘛，是小婿的老本行，顾家与谢家这么多年的恩怨，是时候该画上句号了。”

梁帝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轻声笑道：“去吧，朕期待你的战绩，有什么事朕为你担着。”

顾简朝着梁帝拱了拱手，嘴角微扬：“有陛下这句话，臣便有底气了。”

说罢，顾简躬身告退。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宫门，沈青立马迎了上来。

站在宫门前，顾简沉思良久，忽然抬头问道：“沈青，靖远侯府的部曲能调动的有多少人？”

沈青想了想，轻声道：“三四百人。”

顾简点点头，靖远侯虽说威名赫赫，但府内也不能养太多的部曲，否则容易引起天子的忌惮和猜忌。

思忖片刻后，顾简轻声道：“这点兵还是少了，沈青，你持我的印信去趟襄王府，请襄王殿下派些部曲前来，他若询问，你便说本世子奉陛下之令，欲覆灭谢家，断太子之臂。”

闻言，沈青吃了一惊，惊呼道：“世子，这是...”

“还不够明显吗？本世子要搞事啊！”顾简淡淡地道。

沈青皱了皱眉，迟疑道：“世子欲要动谢家，陛下真的同意了？”

“没有陛下点头，我敢造次吗？”顾简撇撇嘴，神秘一笑：“放心吧，陛下说了，有什么事他担着。”

......

深冬的午后，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

黛色的苍穹下散下片片花瓣，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清香，雪悠悠地飘着，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但人们对于这场雪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

江左的断粮危机还在持续，这场暴雪无疑让江左的百姓雪上加霜。

这天，靖远侯府外突然聚集了许多部曲，襄王萧璟在接到顾简的书信后，并没有太多的犹豫，派出五百精锐部曲前去支援。

一时间，身披战甲，手持兵刃的千余名部曲，在顾简的指挥下，浩浩汤汤地朝着庐州的谢家而去。

看着队伍如长龙的部曲们，顾简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么多人突然集结，若非是梁帝在背后默许，恐怕京城的守军都要紧张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谋反呢。

顾简此次的目标是庐州谢家，那里是世族谢家最大的分支，也是谢家宗祠的所在地。

几个月前，庐州谢家家主谢谦，曾暗中陷害顾简，企图用“滴血认亲”之法，污蔑靖远侯世子的清誉，幸得顾简机智破解。

当日，顾简曾扬言誓灭庐州谢家。

如今，昔日的誓言要应验了。

京城外，千余人的部曲按照阵列排好，人群里鸦雀无声，他们都曾是沙场上身经百战的将士，站在久违的队伍里，他们便是标准合格的士兵。

服从命令，令行禁止。

军队森然的规矩，已然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队列整顿好，老魏凑过来轻声道：“世子，部曲已经整合完毕，下命令吧。”

顾简嗯了一声，随即朝着队列肃然喊道：“诸位弟兄，随本世子出发，目标庐州谢家！”

“诺！”

众部曲整齐划一，豁然应道。

老魏眼皮一跳，忍不住问道：“世子，如此兴师动众去庐州谢家干啥？”

骑在马背上的顾简，叼着根枯草，淡淡道：“听说谢谦家主近日要过五十大寿，我带这一千人马去给他拜寿，祝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老魏的眼睛眨巴个不停，随即苦笑道：“世子莫闹，这么多人马哪里是去拜寿，分明是去抄家啊！”

顾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猜对了一半，本世子除了给他拜寿外，还要去挖谢氏家族的祖坟，毁了他们的宗祠，至于抄家...顺手罢了。”

雪花依旧在空中飞扬，老魏不再多问，顺手给马背上的顾简披上风衣。

顾简抬眼看向风雪飘零的前方，忍不住轻声叹道：“这场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