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有点冤。

京都的流言闹得满城风雨，建康城百姓们议论纷纷，然而这一切跟顾简并没有多大关系。

就在梁帝下令彻查，御史台监察史们纷纷出动查询流言的源头时，潜缩在暗处的赵发财抽身而退，远离了京城，销声匿迹的躲藏了起来。

一场流言策划，换得一世富贵，这对于赵发财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

发起流言的当事人消失于京都，御史台再怎么查，也抓不到人。

襄王萧璟手下的幕僚推断出，这场针对襄王府的流言应该跟东宫有关。

不得不怀疑东宫，流言再怎么扑朔迷离，再怎么颠倒是非，总得有个最终受益者，但凡长点脑子的人稍微一推敲，襄王倒台后，谁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自然是东宫太子。

然而抓不到流言散播者，太子的东宫之位一时还动不了。

至于顾简，襄王萧璟怀疑他跟太子有所勾结，一同设下流言局对付他，毕竟这俩人私下里见过面。

“顾世子，你不厚道啊，咱俩无冤无仇，为何要设局坑害我？”萧璟幽幽地看着顾简，叹息道。

顾简也是叹道：“殿下，实不相瞒，我确实给太子献过流言之策，但给出的提议是吹捧殿下的丰功伟绩，而不是诋毁殿下。”

萧璟眨了眨眼，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你猜我信不信？”

顾简摊了摊手，神情变得极为无辜：“刚才所言，句句为真，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许久之后，萧璟展颜一笑，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令人忍不住想在他那张憨厚的脸上狠狠捏一把。

“今日拦截顾世子，璟只为与你结识，除此之外别无他意，还望世子莫要误会。”

“当然，倘若世子愿意，襄王府的大门将永远向您敞开...”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简也是露出感激涕零的微笑，连忙躬声道：“殿下屈尊迎候，顾简受宠若惊，说实话您比太子殿下更有格局。”

相比于太子萧建成而言，萧璟的心胸更为宽广，他明知顾简给太子献策的情况下，还屈身到街边迎候拉拢，这份心计和权谋，不可谓不深。

萧璟大笑道：“看来今日没有跟顾世子白相识一场，日后还望多加往来才是。”

停顿片刻，萧璟继续说道：“对了，近日朝堂有议论北燕的战事，想来世子听说了吧？”

顾简点点头，没有说话。

“大梁与北燕的战事国策，大致分为了两个派系。”

“一派是以太子为首的议和派，如兵部尚书常洪，刑部尚书谢道成，卫国公卫祎，他们皆支持割地求和。”

“另外一派则是以夏侯丞相为首的征战派，如司徒李承孝，太尉陈允等，他们继续支持在北疆一线抵御北燕。”

“两派对于北方的战事争论不休，直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顾简眼珠一转，轻声问道：“不知殿下支持哪一个派系？”

萧璟斜眼瞥了他一眼，缓缓道：“靖远侯亲率梁军主力在镇雁关与北燕铁骑周旋，此时若是跟北燕议和，势必会影响我大梁将士的士气。”

“退一万步讲，即使割让土地给北燕，换来两国短暂的和平，待以后北燕再次强大之时，依然还会再进攻的大梁，到那时我大梁无险可守，举国危矣。”

“北燕，豺狼虎豹也，我大梁不可退却，必须与之不死不休！”

顾简诧异的看向他，不由得轻声一笑：“看来殿下是支持征战的。”

萧璟嘴角扬起，失笑道：“靖远侯满门忠烈，想来不会赞成议和，顾世子也是一样，说到底你我都反对求和，彼此都是同道中人。”

“同道”两个字用的极妙，一句话表明了襄王府的态度。

当然，这也是一种拉拢的手段。

太子是支持议和的，襄王是支持征战的，你顾简身为靖远侯的儿子，自然跟你爹同穿一条裤子。

跟太子同流合污，必须要接受求和，显然以你靖远侯世子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不如投靠襄王府，至少我们对外的策略是一致的。

这便是襄王萧璟内心的小算盘。

“多谢殿下抬爱，今日与殿下相识，可谓一见如故，实乃我之荣幸。”顾简一本正经的拍了一记马屁。

一见如故这种词在顾简的口中一点都不值钱，当初见太子时好像也说过类似的马屁话。

萧璟再次大笑道：“既然世子不肯参加襄王府的酒宴，璟也就不强求了，改日璟必亲自登门拜会，还望日后有来有往。”

“这是自然。”顾简应道。

随即萧璟令马夫调转马头，而后看着顾简道：“世子若是不介意，璟将你送回侯府可好？”

顾简缓缓起身，露出璀璨的笑容：“殿下，靖远侯府在南，建康宫在北...”

“我们虽然同住在建康城，但是咱们...不同道，所以就不必麻烦殿下了。”

顾简婉言谢绝，然而他的话颇有点一语双关的味道。

萧璟也听出来了，脸色迅速一沉，眼中闪过阴郁之色，见顾简装糊涂眨着眼睛，不由得轻声一哼，笑容很快变得皮笑肉不笑：“既如此，便不耽误世子了。”

顾简也不客气，缓缓下了马车，旋即他弯着腰，站在马车外高声喊道：“恭送殿下。”

直到马车走远，顾简才直起了身子。

沈青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后，询问道：“世子，襄王为何会在街上拦你？”

顾简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位襄王殿下是特意来等我的，他想试探我到底是不是东宫那边的人，如果不是，看能否能拉拢我进襄王府。”

“当然，他还想告诉我，我是个聪明人，他也不笨，我干过的坏事他很清楚。”

沈青挠了挠头，听得云里雾里。

“世子是否要投靠襄王？”沈青再次问道。

顾简摇了摇头，缓缓道：“听说过‘待价而沽’这个词不？我现在可是众多皇子中的香饽饽，不需要着急出售，当然这并不是显摆我多优秀，本世子有个便宜老爹，手握大梁精锐，他们这些人想方设法的拉拢我，不过是想得到军方的支持罢了。”

“只要不急着表态，与这些皇子们从中周旋，我们始终会是安全的，可一旦破坏平衡，加入某一方势力，我等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沈青恍然。

顾简斜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想要活下去，就要比他们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