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但是其中原理，极其复杂，涉及到世界与智慧生物，世界与造物主，智慧生物与神明，世界与虚空，等等错综难明的关系，几百本书都写不完——还得说是专业论着。

党亮只是资深先锋官，他是熬资历上来的，实际并不是很出色，因为他一般都只完成世界定向迁移的工作，而再此之前的世界升格，他从来不曾尝试过。

因为据统计，升格的过程十分不稳定，很容易招惹其他恶魔群落，比如天使，魔鬼，精灵，巨龙，泰坦这些听起来就不好惹的东西，所以控制不好，定向牵引就会失败了。

在宗门内很多师兄师姐都挂着“终焉之主”“世界毁灭者”“诸神黄昏”之类的标签，就是因为定向牵引失败了，被其他群落抢走了世界控制权，恼羞成怒之下将世界砸碎了……

这事儿就他们宗主干得最多，以至于他们那一代已经没有人能进入世界活动了，只能在世界与世界之间那无尽的虚空之海中钓着那些虚空生物来排遣寂寞。

作为一个资深先锋官，党亮很清楚，自己只要在这个世界不断的活动，不断地增加自己在智慧生物群体中的权重，只要时间足够，他就能成功了。

所以，重要的，是他得长寿，然后认识非常多的人，在这些人心中，占据足够大的位置，而且人设很重要，他必须是一个展现出足够多的宗门技艺，这些技艺最好流传出去，人尽皆知。

只要发展发展，这些技艺就能变成信念的载体，而足够浓重的信念，就能召唤宗门大军了——他只希望千百年后来的统领是个正常一点的家伙。

基于这个原因，他从不吝啬自己的技艺，而且做为被死亡厌弃的生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阅历，来积累自己的知识库——这种积累多到他经常到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会这个，然后就得绞尽脑汁向别人解释。

就比如现在，他就得向李涵的师父，以及国其聆的师父，解释他为什么会唱花脸，而且唱法和现在所有的流派都不一样。

这个就没办法说他是自幼拜师了，因为戏剧界是积极讲究传承的，先不说关外并没有京剧名家，就算有，收弟子也是要业内有摆知的，即使是学校的学生，只要能登台开嗓，也是录谱的，因为全国的戏剧舞台就那么多，安排演出需要走的人情根本避不过去。

党亮唱的又不差，还有很多细节和现存的流派也大不相同，偏偏还有不少唱段，是不存在，或者只在记载中却实际上失传的——当年百年，战火不断，实在死了太多的人了。

“这个……主要是吧，我长得帅啊，小时候就长的漂亮，他们都叫我唱旦角，但是那时候小啊，老扮姑娘我不乐意，偏要学个和旦角差的最大的，可不就是花脸了么。”

党亮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解释，就打算杵几个马虎眼把事儿拨置过去。

国其聆的师傅，名叫梁贺成，是个老生，浓眉大眼的， 就是脸有点长，但是老生这个行当，要挂胡子，脸长 ，尤其是人中长，反而好看，何况这老先生底子本就不差，老先生是个稳重性格，但是这种人，反而眼里不揉沙子：

“谁和你说这个了，你学花脸本就是差了，你脸子那么小，又不能剃头，正应该工生，我听着你刚才和国其聆配搭子，也挺好的。

这么全活，你师傅可不是一般人呐，到底是哪个神仙？咱们梨园行可没有隐士一说。”

李涵刚拜的师傅，名叫李蓼香，名声不显，但她号称京剧学院第一旦，现在的京城京剧团团长李灯儿，还得叫她一声师叔，虽然是个大青衣，可是李蓼香的脾气可不好：“党亮啊，你送这么好个苗子过来，按说咱们是感谢你的。

但是你掐着好东西不撒手，这可就不爷们儿了。你那老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党亮搜肠刮肚，倒还真想起件事来：“这……确是不太见得人。你二位知道葛永清吗？”

李蓼香嗓子亮的很：“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着名的琴师啊，我师父刚登台的时候，就是他操琴，他的学生现在都在曲艺院教学呢，你还别说，老梁还差着几个，没有我不认识的。

小子，这可是七十年前的人物了，你可别说人家给你托梦教给你的啊。”

党亮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应该也知道葛少敏了哈。”

李蓼香一下就沉默了，梁贺成看气氛有些凉了，转过头去看一开始就低头垂眉的国其聆：“小果子，你们家部头熟，没有你爹认识不到的人，这位葛少敏……”

国其聆一看李蓼香没有要说的意思，只好解释起来：“葛少敏是葛永清老先生的女儿，但是没入行。她的丈夫是何玉璋先生的弟弟何修远，何修远先生是非常厉害的制琴师。你应该知道金南路博物馆的那爷吧，他手上只有两把京胡，其中一把就是何修远先生做的。

不过何修远先生命运不好，他晚年的时候，儿子先走了，于是就退隐了，去了哪儿人们也不知道。”

党亮接过话来：“何先生晚年的时候，在我们那儿乐器厂当大师傅，那时候我小，为着修隔壁老头的巴扬，老去乐器厂，老头看我总研究外国乐器，就有点不宣份（心里不高兴）。反正阴差阳错吧，就教了我很多民乐把式。

老太太呢，那时候身体不好了，总赖着老头儿，看我长得还行，嗓子也还行，就指点我不少，但是他们也说了，就是票友，不是行里人，所以没有收徒弟这一说儿。他们是想起什么教什么，什么都说，包括怎么写戏，布台，转场什么的。

反正就是瞎聊出来的，所以我这东西吧，它不正规，很多时候都是奔唱着舒服去的，它肯定跟谁的也不像啊。”

梁贺成没说话，李蓼香倒是带着点冷笑的劲儿：“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何家想找个活的都没有，还真是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