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旧时的江湖郎中吗？”

魂重明坐在高铁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一盏绿油油的保险灯被他捧在手心里。

黄泉路上的引路人，人死了，总要有别人带个路告诉你去哪，一辈子孤独与否不重要，下去了还迷路这个多少有点惨了，就这样…魂重明算是个阴间的临时工，不过他自己也是个黑户。

当然，人家自己也有兼职，譬如，有调皮的孩子在山里迷了路，有彷徨在人间找不到归处的魂，无论善恶，被他看到了，总不介意帮一把。

所以，这和郎中有什么关系呢？

“哦，那是我爹。”

“前半生救了无数人，大伙都很感激他啊，那时候不兴送锦旗，匾那东西，我家也没地方挂，何况都是些穷苦人家，也不求什么。”

“后半生，害了无数人…因为，他没救活自己的孩子，小时候帮他采药，也算是倒霉，被那有灵的仙草收了去，没能走出那座山…其实没什么关系的，常年在山沟沟里住习惯了，除了冷清点没什么不好的。”

“你看，我这副躯壳，是老人家一点一点用纸糊出来的。”

“那是一位道长教给他的，说想让纸人复活，得生灵祭祀，也许能成。”

……

“夺人生机，终是不光彩的事情，善恶不对等啊…做了一件坏事，一辈子的好事也不见得抵扣得掉。”

“我在下面，我看着，我感动…我能怎么办？劝一劝父亲别这样做吗？这就为难我了…你们知道下面打电话一分钟多少冥币吗？莫得啊…”

“等我回来的时候，送我回来那哥们儿，顺手就把父亲带走了…所有的交换，看似对等，冥冥之中都是有佣金滴。

譬如父亲半生行善，替人续命，半生窃人生机，最后被送下去好几层。一条命，换回我来，只剩下半条了。纸人，终究不是活人啊…”

“好久之前，团长就和我说，危险物品不能带上车，尤其是灯笼这种有明火的，并建议我出门捧个小灯泡。

直到后来我试过了，灯泡这玩意确实装不了魂火…魂灯灭，我也就没了…这具身体的缺陷太大了，于是当我提出我也可以抱着火锅上高铁的时候，团长终于妥协了：

保险灯就保险灯吧…反正别翻了就行，以及不要弄出烟来，小朋友们不要模仿，以及，个例不要上升到群体行为。”

“父亲教导我做个善人，就当是积一积阴德了…对啊，我还不知道得攒多久，才能把他捞回来呢…”

“阴德积差不多了，后来团长建议我送点香火纸钱之类的，也好说话…毕竟人收了钱不见得办事，阴差收了那是真办啊。”

“算了算，还完债也算过了好几千年吧？就想着为自己活一世…嘿，您瞅瞅我往哪里去嘛？阴间的不要，阳间的看了我就跑…上了年纪了，老阴阳人了。”

“你们往窗外看啊，看着伏魔殿鬼域，有各种各样的怪谈怪物，有山野精怪，有恶鬼僵尸，说土话的，说鸟语洋文的，虽然奇形怪状的…但还挺好相处的。

听钢哥说，成了仙，仙界也不过是换了皮的人间，是人间就有人间的疾苦，愁的烦的多了去了，到哪也得不到个逍遥快活…

按理说，成了仙，得拿个像供着，我们魂家啊，也得拿个牌位供着，所以我猜，他们成仙的没准就是廉租房更高大上点，房间采光好点，还没有公摊面积。

仙界似人间，人间就是人间，鬼界又怎么不是人间呢？仙气，鬼气，烟火气，俩鼻子抽嗒的都是气～甭管是鬼还是仙，有人，那就是人间嘛，大差不差的。”

“嘿，后半夜刚煮的饺子，带在路上吃的，你们有人想来两口吗？”

“咳咳…不小心被里面的指甲呛了一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其实我是个好鬼，原本可以只吃香火的…但是在车上会触发烟雾报警。”

“你们问我为什么不能吃包装食品？你们开发一个罐装香火给我看看哦！而且你不觉得抱着一盒香当饼干条啃很奇怪吗？啊？观众老爷们叫我尝尝无烟煤？…很好，我生气了。”

“你说魔钰姐？没错啦，饺子是她送的，肉馅剁的不怎么碎，可能她喜欢原切肉片吧？关于收到女同事亲手做的宵夜是什么感受？…你们想看我秀恩爱？

呵呵…悄悄告诉你们，贞子对我们来说就是看美女的～你们所谓的恐怖片就是我们看的电视剧。哎？你们好奇哪部电影咱们两界观感差不多不？——人鬼情未了啊！我们这边翻拍就是鬼人情未了呢！”

“所以，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的鬼怪，我建议你们胆小的话，可以在家里放一放伟人的纪录片！

你问要是没用怎么办？喂！人类还有喜欢看恐怖片的呢！你不兴有些个鬼怪喜欢看他们的恐怖片啊？人家与时俱进，喜欢学习先进思想你管的着嘛你？”

“咳咳，观众姥爷们哪天有空再聊哈，单口相声环节我会尽力争取的～我接个电话…喂？承道啊…你说说怎么个事？什么？再V你20付个奶茶钱？哎呦喂，你就不能喝个便宜点的嘛？”

（嘟…嘟…嘟…）

“害，咱们继续，现在那帮搞电诈的，良心大大滴坏喽～”

“你们说我朋友很多？可不多嘛？你们看地里那些个，没事就眼睛一闭，往那一躺，你们想，是不是这样长期闷着不和别人交流容易出心理问题？”

“所以医术我在这边用不上，鬼医有专门的人去做…我没行医证，那我考个心理咨询师执照没问题吧？平时兼职做心理咨询师啦！

伏魔殿经常到处走一走，哦，还有个搭子叫青玉飞白，和人工灯架独孤黯，其他地方就是我们组团啦！可惜最近他们有事忙，就不怎么联系了。”

收起饭盒，魂重明给魂灯里填了点燃料，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座位。

“一辈子，遇到的人很多，但大家都是过客…组织喜欢给人安排搭档，我想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吧？哪怕是两个独行侠在一起，也会有需要对方的某一刻。”

“我们引路人一行，生离死别见惯，不同的旅程，不同的过客，永远行在路上，身边的人永远在变。所以，见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连新鲜感也会变成麻木…

职业习惯的原因吧？之前和师承道搭过伙，那家伙太功利了…魔钰姐？杀性太重，虐生我不喜欢。雪宁华？那个皮孩子和她待久了消耗我能量的…以前最好的队友是女巫符灵小姐，对她印象不错，可惜每天喜欢站在镜子前跟自己发癫。

呼呼，生前没人喜欢～死后桃花运不错…这种体质倒是挺罕见的，只是我有个问题没想明白——你们说啊，我要是在阳间结婚了，然后在阴间又结了一次，这个算不算重婚罪啊？”

“之前我问团长这个问题，结果他好像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启发，一溜烟跑掉了…我到现在也没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