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看着小人儿心里软成一片，这孩子从他几个月大到现在近五岁，看着他学说话，走路，拿筷子，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看着过来的，无念那么小，眼睛又看不见，又乖又懂事，怎么能叫人不疼爱呢。

只愿他未来一切都好。静心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转眼间又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间，在元空的医治下，无念的眼睛能看见了，但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不能见强光。

每当日光强盛时，无念便会戴上师父给的白绫给双眼蒙上，以此来确保眼睛不被强光灼伤。

八岁的无念，不知怎么长的比同龄人高了一大截，抽长极快，元空看了好几次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孩子随父母的原因。

一日，无念像往常一样，诵完经书之后，依照静心哥哥的嘱咐，出去散心。

从后山到屋子的距离约有三里路程，不算远，以无念的行走的速度，差不多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无念走到山顶后，也不多作停留，直接转身下山，毕竟他眼睛好了之后，练字就越发的勤了。

走了半里路程，一拐弯处，就看到一老妇人坐在地上，口里不断哀呼着，表情痛苦，“有没有人啊？老婆子脚扭到了。”

“走不了路了。”

无念脚步一顿，从远处看去，此时的无念一点也不像八岁的孩子，身高不说，长得像个小仙童似的，目光平静的观察了一下地上的妇人，然后就看到惊人的一幕，眼看着自己去帮了她，还贴心的把人送回家，结果却被老妇人给抓住，折磨了几天，最后奄奄一息才被人找到。

原来老妇人没有孩子，一直想拐个孩子养。

无念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竟站在原地，而那个老妇人依旧在地上哀嚎，无念脸色有些苍白，更掩饰不住的惊恐!

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看到那些？

忍不住后退一步，连忙换了个方向，避开了那妇人，无念心里全想的是，去找师父!

师父一定会知道的!

等无念跑回屋子后，就看到师父在院子里看着自己，无念心里一喜，“师父!我今天遇到......”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元空冷呵一声，“跪下!”

无念神情无措，眼里也更是茫然，“师父?”

“跪下!”元空看他还一脸不知道做错什么的表情，更怒了。

无念眼里含泪，连忙跪下，心里满腹的委屈，师父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凶!

“你可知错?”元空见他跪下，神色缓和一瞬。

无念一脸茫然，“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了吗？

“竟不知悔改!你下山可遇到过什么人？”元空见他一点都没有悔改，心里无比的痛心，到底是自己没有教好!

无念突然想到那个妇人，身体忍不住一抖，自己看到的那些，到底是真还是假?

元空见他这幅反应，就知道答案了，眼里都是痛心和悔恨，质问道，“你竟然遇到了，为什么不救？”

“为什么要救?”无念有些疑惑，那人明明不是好人。

元空怒笑，反问道，“为什么要救?好一个为什么要救!”

“从小为师就教导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作为佛门弟子的你，见死不救!”

“往日叫你念的经书，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曾懂!”

元空的眼里都是失望，无念看着师父看自己的目光，顿时慌了，“师父，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受伤，她表情虽然痛苦，但一点汗都没有，她的伤是假的!”

“你还敢狡辩!为师在山上的药田里，听到呼声赶去的时候，那妇人早已昏厥，你还说没有受伤?当为师的医术是假的？”听到他的辩解，元空更是愤怒。

无念瘫坐在地，怎么会这样?

明明不是的，不是的!

元空不想再看，对他已经是失望至极，“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如今居然还学会说谎，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有学好!”

“从今天开始，你住到山顶上去，每日抄写经书一卷，如今你也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去，静心这孩子也该回去了。”元空一脸坚决，板着一张脸，不见丝毫的笑意。

“师父，无念错了!不要赶我走。”

“师父，无念会乖乖听话的，师父让我救人我就救，师父觉得无念错了，无念会改的!”无念跪跑到元空面前，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满脸都是泪水。

“错?你怎么会错呢？”是我没有把你教好!

元空满脸痛心，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孩子，哭得惨兮兮的，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他不能，如果细心教导不能改变他，那只有试试另一条路。

其实这样场景不止出现过一次，有一次一只小鸟落到无念脚下，却被他一脚踩死，原本以为无念是因为看不见才会如此，却没有想到是这样。

难道本性就真的无法改变吗？

到底还是自己发现太晚，静心也将他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让他干，都揽在他自己身上，把他养得太好，以至于不懂得人间疾苦。

不经世事，又怎么会明白?

“去吧，收拾好东西，等你想明白了再下来。”元空狠心把人推开，头也没有回的离开。

无念瘫在地上，手指被石子划破了都没有察觉，血流出来染红了手指，周围一片寂静，仿佛天底下就好像只剩他一个人，无端让人觉得惊恐。

师父真的不要他了。

自己真的错了吗？

是不是按照那个画面去做，师父就不会这样对待自己了？

但这次不会有答案了。

静心回来之前，就被师叔祖告知让自己回师傅哪里，一时还有些懵，一时想要拒绝，但一想到自己也是孤儿，被师父捡到之后，从小把自己养大，极少离师傅那么久；走的话，无念还那么小，眼睛也没有完全好，自己走了，吃穿住行都是问题。

元空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板着脸，“无念已经去山上了。”

静心一头雾水，“去山上了是什么意思？”

元空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犯了错，自然是去反省，你离开之后，不准再去看他。”

静心顿时急了，连忙朝他跪下，“无念犯了什么错?惩罚如此重，他还那么小，师叔祖，师侄在这求您，若是无念做错了什么，静心给你赔罪了，怎么能让无念一个人在山上生活!他还那么小。”

元空转身看他，“起来吧，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且无念是我的弟子，我会时常去看他的。”

静心跪着没有动，格外的执拗。

元空叹了口气，“去吧，你师父近日身子不好。”

静心抬起头，师叔祖的眼神从所未有的复杂，眼里闪过几年的时光，自己陪着无念的时间是最长不假，可师叔祖对无念的爱也不比自己少，为治疗无念的眼睛更是夜不能寐，不管无念犯了什么错，师叔祖把人放到山上，必然有他的用意。

静心想清楚之后，向他磕了三个头，已谢这几年的教导之恩。

收拾好行李，站在门外，留恋的看着屋子，又不舍的望了一眼山顶的方向，山上的屋子比这更为简陋，无念要怎么活?

可师叔祖的命令以下，静心违抗不了，等看过师父之后，再做打算了。

等人离开之后，元空站在屋里，看着矮矮的案牍和小凳子，这些都是自己慢慢做出来的，这里的一点一滴都还惨留着无念的痕迹，元空眼眶微红，到底还是落下泪来。

转眼时间过去，绿色的大地，又被白茫茫的雪花覆盖，无念眼上缚着白绫，这白绫经过两年的时间也变得有些旧，颜色也不如之前明亮，无念手指轻轻抚着白绫，听说他被静心捡回来的那年，正下着和今日一样的大雪。

无念站在窗边，屋子小得可怜，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条长长的板凳以外，再无其他。

这两年，无念时常在想，若是当初去救了那个人，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后来慢慢的就不想了。

……

今日的嵩阳寺格外的热闹，寺内寺外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整个寺院的僧人都提起胆子，去招待贵客。

不少僧人在打扫也不忘闲聊。

“你们知道为什么住持这次那么隆重吗？”

“你知道些什么?”不少人好奇，纷纷打听。

“听说……”那僧人指了指东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众人一下就明白了。

“有位贵人仙逝，官家悲痛不已，特来此供长生牌，以告慰在天之灵。”

“都在说什么？”

一道声音打断，众人连忙行礼，看到来人不由得都绷直了身体。

“静心师兄。”

“我看你们对八关斋戒印象不够深刻!”静心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随意挑了一个，“你来说说。”

被挑中的那个僧人，神色慌张，“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

静心冷哼一声，那人身体吓得一缩。

静心冷声道，“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众人连忙跪下，认错，“静心师兄，我们再也不敢了，还请师兄责罚。”

“既如此，下去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抄三遍。”静心说完便离开。

剩下的人，都不由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抄经书。

“静心师兄怎么变得这么凶，前两年还好好的。”一僧人有些奇怪，忍不住说了出来。

“嘘!别说了，赶紧打扫吧。”一人连忙拉了他一把，那人连忙看了看门外，也不敢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