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书掀起帘子朗声道：“诸位，我可以分些食物给你们，但你们必须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每人只能领一份。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我们可都是会武功的人，谁要是敢插队、争抢别人的东西……”他看了一眼石暮，“这位石大人手中的剑可是不会留情的。”

“那我排第一个！”一个壮年男子立马往前面冲。

“凭什么你排第一个啊！”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不甘示弱，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

“不要争抢。”江吟书的声音悦耳轻柔但又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按身高来，最矮的排最前面。你们什么时候排好，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发放食物。”

众人听他这么说，只得赶紧开始互相比较身高，以求赶紧排好。

中年妇女把手里的孩子放了下来，这样这个四五岁的孩子就能排在最前面了。

排在第二的则是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江吟书之所以说最矮的排最前面，就是因为最矮的通常都是孩子和老人，并且女子的身高普遍比男子矮，这些都是需要优先照顾的对象。

他们排好之后，江吟书这才下了马车，开始一个个分发食物和水。

石暮全程都没有收剑入鞘，那把寒光闪闪的剑再配合他面无表情的脸，是很有震慑力的。所以没有人敢胡乱争抢。

直到这时，江云枫才不得不佩服三弟这方法——饥民固然是天灾的受害者，但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极端的困苦很容易让他们变得丧失理智冲动疯狂，所以对他们不能一味抚恤，也得拿出适当的强硬来。

夏崇晟看到这一幕时，则回想起了他初次见到江吟书时的情景。

那时是京城附近发生了一次自然灾害，江震自愿拿出自家的钱来救济灾民。

夏崇晟站在城楼上，只见十六岁的江吟书白衣翩翩，白净秀美的脸上带着温柔和煦的笑容，亲自舀起一碗碗的粥，递到一个个灾民手上。

灾民满是污泥的手指与他相触时，让那仿佛纤尘不染的少年也沾上了污秽，但他却全然不在意这些。

有钱的官员偶尔做做慈善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当时的夏崇晟就是有种直觉，江吟书不是在装样子，而是具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悲天悯人情怀。

眼前的白衣少年美丽，善良，高贵，仿佛将世间所有的美好品质都集于一身。

夏崇晟想要下去跟他打声招呼，但终究克制了这种冲动。

直到很多年后夏崇晟开了那庆功宴，才第一次和江吟书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相识。

发放食物持续了很长时间。因为有的灾民自己领完后，把熟识的人也叫来排队。

江云枫也帮着弟弟分发食物。他看着那些灾民狼吞虎咽的样子，想到自己前不久还在嫌弃这些干粮，心中不由得有些愧悔。

同时，他又不由得疑窦更深——朝廷发的赈灾粮到底去哪儿了？

“老人家，我想问问你，”江云枫一边给一个老婆婆分食物一边问道，“你们县令有组织过分发食物吗？”

“有是有，但那稀饭跟清水没有多少区分，谁能吃得饱啊！”老婆婆往眼角抹了一把泪，“我把大半都让给了小孙女，但她还是被活活给饿死了！”

“岂有此理！一定是那兴庆县令将赈灾银全都据为己有了！”江云枫恨得捏紧了拳头。

“这件事还不能妄下定论。”坐在马车上的夏崇晟道，“这批人差不多也分完了，让他们别再叫人了，不然我们带来的干粮也不够分。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把赈灾银交给县令，了解一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好。”

江云枫应了一声，分完了还排着队的两三个人，就和江吟书一起回了马车。

然后几人便往兴庆县令的府邸行去。

到了县令府的门口，守门的侍卫上前行礼：“拜见几位大人。我们上官大人已经备好晚宴在内等候了，请让奴才带路。”

江云枫冷笑道：“这晚宴大约吃起来会很烫嘴。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侍卫的神情有些尴尬。

“好了别为难他一个下人了。”江吟书道，“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江云枫“嗯”了一声，便跟着侍卫入内。

侍卫将三人带到县令府饭堂门口。

“几位大人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蓝衣公子迎了出来，“上官鸣拜见瑞王殿下，拜见江大人。”

“你就是兴庆县县令？？”江云枫惊愕地注视着那蓝衣公子。

在他的想象中，对方应该是个因为吞了很多钱财而吃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却见对方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更是能勾魂摄魄一般。

“怎么，是在下太好看了么？”上官鸣的脸上扬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江大人不该有成见，并不是这里自然条件恶劣，便人人都长得歪瓜裂枣。”

“好看有什么用！”江云枫本就怀疑这人不是好东西，听到他轻浮的语气更加不悦，“像你这种自私自利中饱私囊的贪官，就没资格活在这世上！”

“……在下怎么就中饱私囊了？”上官鸣原本俊逸疏朗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这桌菜都是证据！”江云枫的目光扫向那红红绿绿的一桌子。他在路上时很想美餐一顿，但自从见了那些灾民惨不忍睹的模样，就全然没了食欲。

面对江云枫尖锐的语气，上官鸣仍只是平静地说道：“这桌菜很奢侈吗？我倒觉得四个人吃只是刚刚好。”

“二哥，你先冷静一点。”其实江吟书刚才就注意到了，上官鸣虽然准备了一桌子的菜，但这桌子不大，总共也就四五样菜而已，还有一半都是素菜，即使荤菜也只有些零星的肉末。“他说得对，这些菜不算奢侈。”

上官鸣道：“几位从京城远道而来，下官自然只能尽力准备，一尽地主之谊。但最近的条件的确恶劣，在下平时吃得也很简单。”

江云枫冷笑道：“你装样子给谁看呢？”

“你给本王闭嘴！”夏崇晟忍无可忍地朝着江云枫一声厉喝，“一进门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在那儿吵吵闹闹，你的差事就是这样办的？请你安静一会儿！”

“……”江云枫虽然被他骂得有点不爽，但实际上夏崇晟真的拿出威严的时候，气势跟日常斗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连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能坐到桌边拿起碗筷默默吃饭。

“上官大人，”夏崇晟不再理会他，对上官鸣道，“本王问你，上次朝廷拨给你的赈灾银，你拿到的数目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