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正风寒，逢窗入户。

魏清娆被吹了个透心凉，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这简陋空旷的屋子，大通铺小木窗，旧被陈褥烂烛台，不大的屋子里挤了十余人，是内廷司里一间最普通的房舍。

她已经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一切都没有开始时候，她刚刚小选入宫，还在内廷司里与其他刚进宫的小宫女一起学规矩。

只是即使已经回来了十几日，她仍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仿佛只是她濒死前的一梦，走马灯般，回顾她少女时那一路顺风的生活。

魏清娆浑浑噩噩地拿起了床头的外衣穿上，这才发现她这铺的窗子被人打开了，寒风能入，月光也落了进来，皎洁明亮，浸满了她的床头。

深秋冷风浓，这一刻，魏清娆眼中再无恍惚，一片清明。

是了，这是她熟悉的宫廷。

美人儿在宫里是最不受待见的，就只有某个老男人喜欢。

魏清娆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了看屋子里其他的小宫女们，都捂得很严实，拢共发了两套夹棉里衣都套上了，即使她这窗口大开，秋风直入，她们也都睡熟安然。

“都参与了啊。”

美人儿红唇勾，清冷如玉，锋芒露。

魏清娆起身出了门，只是出了门才发觉这才不到四更，太早了。

皎月正高悬，整个内廷司静悄悄的，只有风声灌耳，未至人醒时。

魏清娆看着各处紧闭的大门，一笑无奈浅，只好先循着清透月光在巷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间，她便走到了那棵熟悉的古树下。

这是在内廷司后竹林角落里的一棵大树，临墙而生，枝繁叶茂。

这里一向僻静，可今夜魏清娆走近时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唯声不见人，在这静谧深夜格外清晰。

“杂家不管你是什么仙人道长，皇上可不信这些，命你即刻出宫，快走快走！”

“公公您再等等，贫道马上就雕好了，有了它，皇上隐疾不日必好啊！”

“这什么破烂东西！皇上的隐疾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就靠你弄块胖木头就好了？”

随着小太监嫌弃不耐的尖细声音传来，有什么东西也从黑暗的树影间飞了出来，落在了魏清娆的脚下。

魏清娆拿起来一看，是个小木头人儿，才巴掌大小，圆圆胖胖，小巧的可爱，而且她还莫名觉得这小胖娃娃很像某人。

“江湖骗子，快滚！若不是太皇太后招你进宫的，皇上不忍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你以为你能这么体面地出宫？”

声音渐渐远了，魏清娆看着手心里这个胖胖可爱的小胖娃娃，鬼使神差地将它收进了袖中，才又仰头看向了面前的古树。

静夜又无人，树影清寂。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们第一次相遇。

她从前一直想不明白，那人当时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直到后来她怀了孕，那人得意忘形时与她说——

等孩子大些去御书房进学时，要把这里塌了一块的墙洞堵上。

一滴晶莹落，带着她少女时所有天真单纯的情愫，泪去无痕，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只余一片清明。

“有洞就该堵上的，否则总有傻姑娘会不知不觉地走过去，到了陌生的宫室里，怎能不迷路？其实傻姑娘也有很熟悉的内廷司的路。”

魏清娆轻轻地说着，没再往前而是转了身，浅笑留眷恋。

已经四更末了，魏清娆拐了两个胡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有棵槐树的院子，门口的两个太监看到了她，立马就起身迎了上来。

“阿娆姑娘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有什么事您拽个小太监吩咐一声就行，哪儿用得着这大清早的亲自跑来？”年长的管事公公笑眯眯地先搭了话。

魏清娆浅浅一笑，“公公好，我来找孙公公。”

“哦好，他老人家在里面呢，姑娘进去吧。”

“好，有劳公公了。”魏清娆道了谢，走进了院子里，身后传来了小太监询问老太监的声音。

“公公，瞧她这穿的衣裳，不就是个刚入宫还没分配去处的小宫女吗？这孙公公的院子怎么让她说进就进了！只因她有几分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