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实在请不来，可以换别人啊，干嘛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老杜说道，“现在就请不动，到时候要真进了工作室，那你怎么管理？”

“可不能这么说。”雨燕道，“你是不知道，这行里招人得多难，哪能说随便找找就能找到合适的。你看咱娟儿这段时间招人都累成什么样了，不管咱请不请得动人家，就看这事儿怎么去聊了。”

“投其所好的去聊，没什么聊不下来的。”老太太边吃边说，“赶紧吃吧，别光聊天了。”

投其所好？杜娟记住了奶奶的这句话，看来确实要沉下心打动李师傅才行。人脉是柳天介绍的，谈不谈下来就看自己了，想到这里，杜娟心里已经有了方法。

“妈，咱工作室那些雕模工具还在吗？”

“在呢，都在仓库压着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用。”杜娟笑着说。

京华坊的雕模工具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用了，即便几年前开兴趣班时也是如此，用的都是老模具。再加上后几年京华坊多半是给别人做嫁衣，压根就用不上雕模了，而雕模更是绢人在塑形中原创的根本。晚饭后杜娟一人去了工作室。翻箱倒柜找出落满灰尘的雕模木箱，自己也已有好些年没碰过它了。

雨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这箱子还是你小时候学做绢人用的呢。”

“妈，您来了？这儿太脏了，您还是……”

“我来，老物件容易坏，得轻着点。”雨燕上前，帮着女儿把箱子擦干净，“搞得神神秘秘的，这事儿还瞒着家里人呢。”

“哪有，妈。”

母女俩打开箱子，里面的工具也是落上了一层白灰，是原来模具上的残留的石灰。雨燕看着眼前的工具，大多都是锈迹斑斑，恍如回到昨日，“那时候教你学做绢人，这雕模的样样工序你都记得，都熟悉。那时候倒模用的都是石灰，就怕你伤了自己的手，没让你往深里学，这些东西都是老物件，用惯了石灰，可灌不得硅胶，不然这些东西就毁了。闺女，你翻腾出来是不是打算自己做雕模师？”

“我哪能做的了那个？”杜娟自谦起来，“雕模师得万分精细，得有十多年的功底。我当时就学了皮毛，我可不敢碰这个。但现在，我想拿它来证明自己，我想做一个简单的头模出来，然后拿给那位师傅，让他指点指点，他要在不答应，那咱只能再找别人了。”

“你这越说，我越好奇了，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师傅，能让你这么上心。”雨燕到现在还不知道李师傅的大名，不过她能感觉到杜娟口中这位师傅“段位”一定不低，“你就安心做吧，工作室的事儿有文欣呢，再不成我过去看看也行。”

杜娟知道，这做一个头模，又需要折出去将近一周的时间了。

一个简单的头模，杜娟看似说得轻巧。可在绢塑这行来说，头模才是最难做的，也是最能考验一个手艺人的根本。头模的制作要根据五官之间的距离做一个模型，如前文所言，前几年京华坊绢塑头模（模型）大都是统一的制式，但要想做成不一样的，就需要重新测量所做绢人的五官比例。

老杜家翻出来的这套工具，是最早时候用石膏翻模的。不过做之前先用泥团团成鸭蛋的形状，然后用细线在鸭蛋泥坯上找出中线，做一个浅显的标记。而人的面部分为“三庭五眼”，这位置不好确认，泥坯是绢塑头模的雏形。做好这些之后，真正考验手艺的才开始，那就是用石膏翻模了，石膏翻模又讲八道工序（做槽、放入泥坯、灌浆、隔离、做规矩、再次灌浆、开模、完成）。

都说完成一个绢人需要近十四道工序，而完成绢人的头模就需要八道工序，这八道工序仅用于石膏的翻模。而后又要经过十三道工序才能完成整个绢头。翻出来的石膏上需要摞三层松紧棉布分别放在石膏头模上，将上左右三个角集中到头后，而后用其做出脸型大致的特征，便是下巴和脖颈。这还不算完，等棉布与石膏融合的差不多了，再用塑刀塑压五官，上乳胶。而后将纱绢轻轻的铺上去，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彩绘了。彩绘完成后，将棉布的纺织料慢慢切开，并再次缝合，这样一个绢头就制作完成了。在绢人的非遗传承中，头模的制作最为困难，以上这些能通过文献考究的方法，仅仅是一个参考，待真实操作的时候，还会遇到各种万变的问题，其间一个步骤出了问题，便要推倒重来，这几日杜娟神经紧绷，每一个步骤她都高度紧张，不敢出任何差错。

杜娟在工作室忙着做头模，整天把自己关在小屋子。外面文欣和阿木娜、格桑的交流也日渐顺利，大家很快就打成了一片。雨燕本想着过来看看给工作室帮帮忙，那晚回去之后仔细想想，决定不参与这件事，直到工作室收到一堆快递，文欣没办法才让杜娟给家里打电话。

文欣敲了敲工作室里屋的门，杜娟一开门，一身白的站在文欣面前，给文欣吓了一跳。

“亲爱的，你怎么成这样了？”

这一嗓子不要紧，就连阿木娜和格桑也被吸引了过来，“杜总，怎么了？”

一身的石灰沫子，杜娟怕沾到大家身上，忙说，“别过来啊，这石灰上了身，可不好洗，我这身衣服是打算不要了，你们可别沾上，快，去忙你们的。欣欣，怎么了？”

“你出来看看吧，门口一堆快递，刚才快递说给这里打电话了？”

“对，刚才说有快递，我说放门口，怎么有什么不对劲？”

“你还真心大，出来看看吧，顺带透透气。”

大大小小的箱子正堵着工作室的大门，杜娟忙给老妈打电话。雨燕赶来一瞧才知道，原来是儿子杜锋从国外寄回来的。

这时，杜娟的电话也响了起来，的确是弟弟杜锋搞的鬼，“你在搞什么啊，寄东西也不知道给家里说一声，干嘛寄到我这儿。”

“姐，我快回国了，就先把东西寄回去了，哎呀，你那面方便，就替我收一下吧。”

“是小锋的电话吧……”雨燕在一边问道，隔着电话就喊，“小锋，东西寄完了吗，后面还有吗？”

电话那头杜锋忙问杜娟，“姐，妈怎么在呢？”

“那有啥，等你回来了，还不得天天面对她啊。”

“行吧，你告诉妈，后面没东西了，就这点东西了。就麻烦姐帮我搬到我屋里去。”

“这点东西，你还嫌这不够多啊。我警告你啊，下次再这么搞突然，当心你回来我揍你！”

“你舍得吗，姐？”

“不说了，我还忙着呢，到时候回来前打电话，我去接你。”挂了电话，大家都傻眼了，这东西也不能堆在工作室门口啊，虽说工作室离家也不是很远，可这么多东西，一趟趟的跑该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