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起身走到谢淮衍房间门前，抬手敲了敲房门，不过一会儿，里面的人打开房门，见是她倒也不惊讶，问道：“师姐是有何事？”

袅袅侧身进来，不着声色地细细打量了一番他房间里面，没有看到血迹一类的东西，想必在她来之前便已经弄干净了。

谢淮衍注意到她的神色有异，没有开口试探她。

袅袅进他的房间之后，一直很安静没说话，却突然拉过他的手，掀起覆住他手腕的衣袖，只见手腕上一道道血痕。

“师姐！”

“这是什么？”

她来之前已经想到会很深很疼，却没想到他会在手腕上划这么多刀。

谢淮衍没想到她此行的目的如此清晰，稍微一愣，只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师姐，你知道的，我身上流着魔血。”

“所以你想血流干死掉吗？”袅袅皱着眉，对谢淮衍的话相当不满意，冷声问他，“我问你，你就这么喜欢折磨自己是吗？”

在袅袅看来，自残就是不珍惜自己生命，更不在意关心自己的人的感受。

谢淮衍长叹了一口气，深黑色的眸染上一层迷惘：“马上回宗门了，我担心压制不了魔血。”

袅袅一哂，提裙坐到圆凳上，拿起桌子上的茶水，兀自给自己倒茶水。她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后，把一瓶药放在桌上：“伸手。”

谢淮衍闻言伸出那只手，袅袅翻过他的手腕，看见手腕上狰狞可怖的疤痕，抿唇没说什么话，埋头给他上药。

“抱歉。”

话落，少年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光中映出她的身影。

“谢淮衍，别做那种事了。”她说， “我会帮你找办法净化魔血的。”

她哪怕知道在天道面前自己的力量也是犹如蚍蜉撼树。

袅袅垂眸认真地给他上药，一边道：“只要你不陷入自己设下的囹圄，其他一切，我都有周旋的余地。”

谢淮衍低头垂眸，认真地回了一声：“我不会陷入自己的囹圄。”

只是他这句话不像是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信你。”她斩钉截铁的开口。

夜风吹进屋子里，袅袅抬头望去，夜里的月亮越发圆，也越发亮。她恍惚了一下，喃喃道：“快中秋了吧？”

“嗯。”谢淮衍对这些没有什么念头，平日里也没有习惯去关注这些。从前他只觉得这样的节日与他无关，那都是他人的热闹，他又何苦去硬挤进去？

那是别人的热闹，与他无关。

曾经，那万家灯火也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灯火。

现如今看见少女明亮的眼睛，少年心中一动。

她就是他的灯火。

可想到一回宗门，她便要与定下婚约的贺浔见面，谢淮衍的眸子倏然沉了几分。

贺浔？

这个人他在前几世都遇到过，是个十分痛恶妖魔的人，自诩什么正义，替天行道，拿着一把剑指着他，说要替苍生杀了魔帝。

那时候他听得极为不耐烦，便杀了他。

其实重生这么多次，他不择手段杀过很多人，杀的人太多了，多到数不清，多到让他麻木。

想杀他的人也很多。

三界对他嫉恨如仇。

当时连他的救命恩人对他都十分失望。

梅雪吟曾经救过他，给他取名，教他以后在人间如何活下去，说什么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天留宗。

曾经她在阙国捡到他的时候，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女菩萨，将他当成她的孩子一般。

他亦将她当做恩人，当做昔日救命稻草，当做再生母亲。

他也曾经想过，若是自己亲生母亲还在世，也会像她一样吧。

可最终二人剑尖相向，他还是杀了她。

萧遥率宗门一千弟子到忘川魔宫设阵捉拿他，他亦杀了他们。

至于叶青鸾。

他知道叶青鸾是怎么一个女人，恶毒如蛇蝎。

在他未曾堕魔之时，只是一个跟随梅雪吟学剑术的道士，叶青鸾找到他，趾高气昂地说：“你跟着梅雪吟有什么用，她和玄翎情深意切，你和玄翎根本比不了，一个是天一个是泥，云泥之别！”

那时候，他只当叶青鸾脑子有病，专程跑过来和他说这些。

甚至觉得她莫名其妙，梅雪吟喜欢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后来他堕魔之后，叶青鸾混在娈宠之中想与他合作杀了梅雪吟，见他不答应，她心一横，便想杀了他。

不过他对什么娈宠并不感兴趣，也没有人敢爬上他的床榻。

那日叶青鸾为他准备了迷药，混在他喝的水中，他闻得出并不是毒药，是低劣的迷药。

给他下毒的人太多了，他稍微闻一闻便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毒。

只是自己堕魔后，被神骨折腾得没睡一个好觉，便将那混有迷药的水喝完，将计就计沉沉地睡了。

叶青鸾见他睡着后，从背后拿出一柄匕首，猛地刺向他。

可匕首还没刺进他的身体，不知触动什么机关，床顶飞出一把长剑，将她钉死在床榻上，匕首从手中划落在地上。

叶青鸾睁大眼睛，嘴角溢出毒血。

她想不通，他明明喝下迷药，明明睡得那样沉，明明马上就可以把他杀死，自己为什么会死？！

谢淮衍睡醒之后，看见旁边死不瞑目，怨气四溢的尸体没有太意外。

他就这样和一具尸体睡了一晚，不过多亏她的迷药，他昨夜睡得很沉，没有被神骨反噬所折磨。

谢淮衍拔下将她钉死在床榻上的长剑，面目冷淡麻木，将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踢下床。

这是他杀的第几个了？

他记不清了。

他杀得人实在太多了，面对满目疮痍，堆了一层又一层的尸林，他神情越来越麻木。

他没有想过杀人，明明都是他们逼的，都是他们逼的，都是他们逼的，都是他们逼的，都是他们逼的！

谢淮衍低头默默看着面前认真给他包扎伤口的叶袅袅。

心头恍惚中竟生出丝丝怯意，他不想让叶袅袅知道自己是那样的人，杀人如麻，嗜血成性。

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杀了很多人，双手全是鲜血。

他答应了她。

不会陷入自己设下的囹圄。

如果可以，他只想永远做她希望的那个如清风朗月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