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能处理掉身上的腐烂的肉，消毒水能掩盖住刺鼻的味道，但这些都泯灭不了人心上的肮脏。

伟大的人总以为自己做的事，说的话就是替别人着想，事事显出自己能耐，妄图在这里面找到存在感，被人竖起大拇指夸赏。

他们眼里哪有什么别人，只要自己摆出一副同情人的嘴脸就能很好勾起所有人保护欲。

说到底，用现在的词来说就是‘绿茶婊’。

虽然这个形容用在老人身上显得有些不尊重，可徐慧对着喋喋不休，还到处哭诉自己是好心的鲍立梅，只有这个词形容她最合适。

门口三三两两几个人探进脑袋好奇，同住在一个小区，不少人知道鲍立梅的脾气，也就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反而周福霞人缘一直不错，同一个单元的邻居关心的问：“老周，你老伴这是怎么了？也没听你说啊，需不需要帮帮你？”

好话赖话周福霞听得出来，鲍立梅是牛尾巴追着打的苍蝇让人讨厌，同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真正关心。

都是老邻居，周福霞的情况也都了解，所以她便也不隐瞒：“老吴这不后面起了两个褥疮，我起先看着不大，就没在意，没成想这玩意烂的那么快，一下子都快赶上我拳头那么大了，也怪我，早点上心就好了。”

没等邻居安慰，鲍立梅尖着嗓子插进来，阴阳怪气的说：“呦，老周你这可就谦虚了，咱小区里谁不知道你对老伴那个上心，什么都亲力亲为，这要是有人给你搭把手，你还能轻快轻快。”

边上有人听不过去拉了下鲍立梅袖子，谁不知道周福霞无儿无女，这也算是她心底里一辈子的痛了，所有人都避开这个话题从来不谈，这个鲍立梅上赶着往人心里扎刀，有人看不顺眼，在后面提醒她小心口舌，鲍立梅也是个死心眼，看不出好坏，还反过来不满意别人拦着她说话。

这时，顾晓姿换完药提着垃圾走了出来，周福霞顾不上别人，急着追问：“怎么样啊？”

怎么样？顾晓姿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才过了一天，就算是神药也不可能立马有效果，更何况吴国栋身上的创口还那么大。

她斟酌着词语说：“现在只能勤换着药来看看，奶奶，这不是个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伤口，你别心急，有营养药打着，我们每天过来给换药，还有你精心照顾，爷爷一定能过了这关。”

周福霞稍稍放下心，随即又苦笑，她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年龄在这里，好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祈祷一下死前少受点罪。

“那就麻烦你们了，天天过来跑，他情况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了，就算哪天没了，我也不会太伤心了，起码咱该做的都做了，良心上也过得去，就算那天我死了在下面见到他，也不理亏了。你这是弄完了是吗？那我进去给他收拾一下。”

周福霞看的通透，这些年她折磨的也够呛，每天睁眼喂饭，闭眼拍背，重复循环这么多年，想过无数次买点老鼠药之类的两人一起喝，最终都放弃了。

算了，总归也伺候不了几年，只要走在我前边行了，省得到时候没人管，自生自灭，也怪可怜的。

顾晓姿话止于此，她知道周福霞已经不需要安慰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了太多年，耳朵都生茧了，也没等到个人来帮忙。

她忙叫住了周福霞：“奶奶，你不用急着进去，我刚才换完了药，顺道给你都收拾了，垃圾我直接带走了，你等会进去给爷爷喂点水行了。”

周福霞诧异，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又看，地上没有任何垃圾碎片，点落在地面上的消毒水也被擦干净，吴国栋侧躺着，后背塞了几个枕头支撑，下面是新换的隔尿垫，被子整齐的盖在身上，没有像个团一样窝着。

这在别人眼里普通而顺手的活，第一次让周福霞心里发生翻天覆地般变化。

顾晓姿正和徐慧说话，没有注意到周福霞细微的表情，她手里拿着两个垃圾袋，一个黄的医疗垃圾，待会让徐慧拿回医院处理，另一个红色袋子，是顾晓姿随便找的，里面装满了换下来的隔尿垫和尿片卫生纸之类的生活垃圾，她顺手拿着，想着一起扔到垃圾桶。

“老周。”刚才一直站在周福霞身旁的老人，指着顾晓姿问：“这个人是哪个单位的？医院现在能上门医疗了吗？我看着怎么不像医院里的，老周你注意点别让人骗了。”

周福霞满不在乎，她看到屋里一尘不染，收拾板正利索后，就算彻底对顾晓姿放了心，通过了她的考验。

她大方叫过来顾晓姿，介绍给看热闹的所有人：“这是华军鹭园养老院的护士，专门给我们这些啥也干不了的老人服务，什么上门打针，送药买药，对了，你们是不是还管着上门干活这一些，我之前打听过，就是不太了解具体都是什么服务项目，正好你给我讲讲，看我老伴能享受到什么福利？”

顾晓姿拿出宣传单，交给徐慧挨个发给了门外看热闹的人，指着上面单元说：“这是我们养老院，占地面积非常大，里面除了娱乐空间充足，还有独立小花园，可以实现种菜种花的乐趣，房间都是两到三人一间，也有夫妻房间，独立个人房间，大床房间，根据每个老人需求和情况来安排，保证做到每个老人都满意，吃饭方面更不用操心，我们大食堂工作人员都一起去吃，每天菜品不重样，根据石井蔬菜变换做法，每天吃着新鲜可口，要是吃够了家常菜，还可以自己去厨房改善伙食，像老人愿意吃的饼子啦，小豆腐啦，苦菜荠菜都是桌上常客。”

其他人瞬间来了兴趣，纷纷上前咨询。

“你们养老院看着不错，收费得挺高吧，多少钱一个月？”

“吃饭方面倒是挺诱人，服务呢？不能是光做个表面工作给我们看吧。”

“我要是不想住养老院，但自己一个人又行动不便，想找个人在家里伺候，你们有这方面的政策吗？”

…………

顾晓姿围在中间，面对众多口舌，依旧耐心为她们一一作答。

“我们养老院是按老人评级来收费的，每个老人身体情况不一样，收费标准也会相差一点，但绝不会出现乱收费情况，这个可以随时调查，有医保局和工商局坐镇，要出现这个情况可以随时去投诉。”

“吃饭方面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养老院工作人员都去吃，一定保证每天送来的是新鲜蔬菜水果，而且我们都分成两个窗口，一个主打清淡饮食，另一个会做点口味偏重喜欢辣口的饭菜，供老人们自行选择。这个奶奶们可以随时过去吃，就当考验，看我说的是真是假，别觉得我在这里唬你们。”

“奶奶你不想住养老院啊，哦，完全可以在家里享受居家护理这个待遇啊，你看我摆在外面的牌子了吗？我今天就是在那里宣传居家护理这个政策，这是国家专门为老人提供的便利服务，是居家养老新开阔的一个领地，我们养老院就是授权这个项目，专门为老人提供在家里就能实际解决养老问题，打破传统观念，对养老服务需求呈现多层次、多样化、个性化的特点，在医疗保健，休闲娱乐，家政服务，陪同聊天上，充分做到有需求就尽力满足，让你们在晚年在享受一次美好的生活。”

……………

政策是真的好，顾晓姿在每个人眼里都看到了犹豫、期待、质疑，变幻多测，都在算计心里那点小九九。

周福霞挺直了腰板，硬气十足问：“那我这办下来了，可以享受到什么？”

顾晓姿朝着徐慧使眼色，徐慧脑瓜子转得快，她拿出医保那边给的服务单子，递给周福霞，指着上面条例说：“奶奶，医保那边判定爷爷属于完全使能，就是什么都需要别人照顾，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来支配自己，这个情况下，医疗上是必备的，我们会定期安排医生上门巡视，像打针可以在家里进行，吃药拿药我们都给你们送上门，另外，家政方面，我们也会有专业的护理员上门，她们会根据你们的时间来安排，固定上门时间来做保洁、做饭、替买东西、照顾老人等等这些活。这张纸你拿好了，如果我们养老院没有按照上面的来，或者说你觉得我们敷衍，照顾的不尽心，都可以直接上养老院找我们院长投诉。”

都这么说了，谁心里还没有点评判，她们绕开顾晓姿，纷纷围着周福霞看单子上的内容，指着上面每一条服务，嘴里都称赞有佳。

鲍立梅在门口等的着急，她也想挤进去看看那上面都写了什么，她虽然脸皮厚，但总归还顾及着点自己面子，不好意思上前去问周福霞，只能挨个拉住出来的邻居，一个一个问她们看到了什么。

“这政策真不错啊，之前我姑娘还商量着我自己在家没法照料，想寻摸个养老院让我去住。你说我在自己家住了大半辈子，又不是没儿没女没人管，到老了还要去那个地方，看电视上有多少养老院黑心，又是虐待又是关着，那我就更不敢去了，别到老了要享福了，在去那种地方受盘子罪。”

听到老人叨叨新闻里常播出的内容，顾晓姿马上为他打消了顾虑：“对啊，就是因为有太多这样的黑心养老院抹黑，导致一些好的养老院受到不少影响，再加上观念问题，就会自然而然对养老院排斥，不过现在不怕了，国家调整了政策，联合街道办事处，福利中心，爱心人士，养老院和医院共同打造了这个居家护理，专门解决养老难，资金无法保障，儿女无法照顾等等一系列问题。”

“好，好好好。”边上老人鼓掌，她直接要了份宣传单和周福霞同样的条例，爽快的说：“我家在9号楼，等会我给我姑娘打电话让她中午下班回来一趟，你能不能晚点走？跟我姑娘再把这些事详细说一下，都同意了的话，我也签一份这个居家护理。”

顾晓姿说：“这是我名片，奶奶，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今天就在小区里，免费为老人量血压，测血糖，随时叫随时到。”

收下后，人群也散开，不过每个人心里都种下了个小小的种子，只差再多浇点水，就能任其发芽，等待那股恣意生长起来。 「“奶奶你不想住养老院啊，哦，完全可以在家里享受居家护理这个待遇啊，你看我摆在外面的牌子了吗？我今天就是在那里宣传居家护理这个政策，这是国家专门为老人提供的便利服务，是居家养老新开阔的一个领地，我们养老院就是授权这个项目，专门为老人提供在家里就能实际解决养老问题，打破传统观念，对养老服务需求呈现多层次、多样化、个性化的特点，在医疗保健，休闲娱乐，家政服务，陪同聊天上，充分做到有需求就尽力满足，让你们在晚年在享受一次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