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姿又去了趟何兰心家，往回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这一天简直没把她累死。原本想让丁娟在家休息一天再出来干居家，等她从医院开完药送到宋爷爷家，刚在楼下停好电动车，吵嚷声遍布在整个楼道里，在楼下都听得非常清楚。

她心底瞬间不好，紧着跑上楼，一进门，简直就是鸡飞狗跳。宋家塘今天破天荒来了，正好看见宋爷爷发烧被扔在屋里，宋美香还有护理员不知去向。你说这不就是倒霉，顾晓姿硬着头皮进去，宋美香一看替罪羊来了，朝着顾晓姿一顿埋怨，又数落起将护理员调走以后不管不问。宋家塘倒没说什么，他自己大姐什么脾气自己知道，十句话里能信九句那都不容易了，他问清楚情况后，知道责任不在顾晓姿，但这时候两人都是剑张跋扈，谁也不肯放下面子去先下这个台阶。

无法，顾晓姿紧急给丁娟打了电话，把她从睡梦里叫了起来，让她速度到了宋爷爷家，这才将此事平息了下来。还好，宋爷爷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药加上丁娟物理降温身体擦拭后，体温降了下来，宋家塘和宋美香的脸色才慢慢变好。

顾晓姿把丁娟留在了这里，她在宋爷爷家耽误了太长时间，紧赶着回了养老院，喂饭已经结束了，老人已经进入了午休时间。李萍给她留了饭，她问万玲呢？李萍回了句‘回家睡觉了’就回了自己办公室。这倒也没什么在意的，她塞了两口馒头，几筷子把菜吃完，差点没被噎死，连灌了两杯温水才咽下去。

休息是不可能的了，时间已经不允许，这个点护士也在休息，护士站没有值班的，她坐在门口等了大约半个来小时，鹿娜才上来，顾不上寒暄，她赶紧把插胃管所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又匆匆下了楼，骑上电动车往何兰心家里赶。

何兰心家相对要好伺候点，说到底两口子除了在伺候老人上有点分歧，平常是非常要好的，再说，谁家不上牙碰下牙，这边吵完那边给个台阶下来就过去得了，没必要为些琐碎之事揪着不放。

“小顾，你来了啊。”何兰心打开门后，一脸热络的邀她进门。刚从宋爷爷家出来，面对宋美香那种无理取闹的态度后，再见何兰心这么客气，反倒让顾晓姿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急忙打了声招呼，跟着何兰心去了里屋。接下来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她将鼻管从老人鼻子里抽了出来，放进黄色垃圾袋，双手做好手消，打开鼻饲包，戴上橡胶手套，拿着鼻管，根据上学时所用到的丈量手法，将鼻管一头放在额头上，然后另一边拉直比在胸前肋骨剑突处，记好上面的数字，然后准备插管。

“小顾啊，你给她插另一边鼻子吧，你看她那边都蹭破了皮，养一养，下回再给她插这边。”

其实不用何兰心嘱咐，顾晓姿也会给老人换个位置插。鼻饲管根据病人病情看情况使用多久，一般做手术，像急性肠梗阻，消化道出血这些腹部手术都会插鼻胃管进行肠胃减压，这些在手术过后，根据恢复情况短时间内就可以撤管。

还有一部分，像今天这个老人的情况，长期卧床，植物人状态，不能进食进水，需要长期插胃管来保证营养，所以选择的胃管一般都是一月一换的那种。

顾晓姿给老人鼻腔内用棉棒沾水清洗了一下，麻利的取出一次性石蜡油棉球，仔细润滑了每一处管壁，然后深吸一口气，缓慢轻柔的将鼻管插了进去。

没插过鼻管的人想象不到插鼻管会有多难受，清醒的人比昏迷的人好插。人在清醒下，不管干什么都会配合你一起完成，这样减轻痛苦的同时还加快了效率。但昏迷的人就不行了，他们没有任何意识和思想，也不会知道去配合你，而且，即使无意识状态下，受到这种刺激，也会下意识就反抗，从而阻止你继续进行。

没错，顾晓姿就受到了这种阻力。在鼻管插到15厘米左右时，碰到了阻力，直接导致后面鼻管无法顺利进行。

顾晓姿当时后背出了一层汗，跟着紧张了起来，但还是要强装着镇定，不敢让何兰心看出自己哪里不对。

“奶奶？奶奶？”顾晓姿试图唤醒躺在床上的植物人，让她跟自己配合一下。

但这个要求太过高，很明显床上的老人根本没听进去顾晓姿叫她，甚至更紧着鼻子，来反抗进入鼻子里的异物。

“怎么了？”何兰心在一旁看着也不太妙，一下子情绪也紧张了起来：“是不是没插好？”

“不是，不是。奶奶这会有点紧张，等一下她先适应适应，放松下来以后再继续往下插，不然强行插进去会伤到奶奶鼻子的。”

顾晓姿的解释让她稍稍放下点心，但还是紧张的看着。

还好，经过一会等待，顾晓姿看到老人鼻子放松了下来，她轻轻尝试动了动，里面果然没有在紧绷，她抓住机会，顺利将管又插了下去，然后抬起老人的头，另一只手快速往下插管，一直到刚才测量的数字后，才轻轻放下了老人的头。

两人皆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就要按照临床方法来测试胃管有没有插进胃里。

她取出听诊器放在了胃的位置，然后打开一支20毫升针管，对准接头处，往里面快速打了20毫升空气。

咕噜一声，是空气进到胃里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打嗝一样。顾晓姿放好听诊器，拿起杯子，把接头处放在里面，表面没有气泡，这也证实胃管插进了胃里面，最后，她又用20毫升针管回抽了一下胃内容物，中午应该吃的小米粥，因为回抽回来的胃液里面发黄还带着小米粒。

三种方法都试过了以后，顾晓姿这才放下心来，她拿出胶带固定好胃管，将橡胶手套还有用完的鼻饲包一卷扔进了黄色垃圾袋里。

“阿姨，好了，记好时间，等着下回到时间了提前给我打电话就行。”

“没问题，真是辛苦你了，小顾。”何兰心整理好床铺，推着顾晓姿往外面沙发坐。

“阿姨，还有什么事吗？”

“小顾啊，上次你说可以让护理员上门服务这事还能办吗？”

顾晓姿想起之前办下来家护，当时张远平只要求上门换胃管就可以了，不太愿意让护理员到家里来，说是不自在，再加上两口子平时没什么事倒着班就伺候了，这一方面的服务就拒绝了。

不过，何兰心问起来，顾晓姿还是老实的回答了：“可以啊，奶奶本来就是家护，这一块随时都可以享受，你要有这个需求，那我直接给你安排人就可以了。”

何兰心当然高兴，握着顾晓姿不松手：“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明天你就让她过来吧。”

“明天？！”顾晓姿有些为难，她得回去协商一下万玲，毕竟现在她手里只有一个丁娟可以用，而且宋爷爷那边又挺难伺候的。

“有困难吗？”何兰心也看出了她的为难：“其实，你叔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当时你说要让护理员上门帮着我们的时候，他就心思着不愿意让人知道家里有这个么老人瘫了。可你叔什么年龄了，白天晚上倒班上，身体哪能受得了，这不，前两天感冒了非要硬撑，撑来撑去厉害了，上诊所打针去了。”

怪不得今天来没看到张远平，原来去打针了。按理说何兰心提的要求都不算要求了，他们是家护，这一方面理所当然的享受，可难就难在人员调度上。

顾晓姿不好直接拒绝，委婉跟何兰心说明了一下这个情况，并且保证了会尽快给她解决，让护理员上门来给老人护理这才算完。

等着一切都收拾好，出了门天也要黑了。

走在路上，顾晓姿就在想这个问题，养老院里已经不能再调人了，不管哪一块区域，护理员都是固定的，不多也不少。当时让李燕飞顶了丁娟的位置，虽然一开始万玲跟她埋怨李燕飞手脚慢不如丁娟干活麻利，但试了试看着还行，除了慢点干活还挺仔细，就勉为其难先把她留了下来。

至于丁娟那边，宋爷爷倒是挺好伺候，就是那个荣美香，太愿意挑事了，一有点不好就给你夸大宣扬，恨不得公告全世界。

“唉…”顾晓姿烦躁的挠了两下头皮，手上接着缠上了好几根头发，她觉得自从干了这个以后，头发掉的比生完孩子还多了。

叮叮叮——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顾晓姿疑惑的接了起来，孙多多在那头欢快的喊她：“妈妈！”

顾晓姿应了声：“多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哦~你看到礼物了对不对？”

“嗯嗯，妈妈，我真是太爱你了。”

孙多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高兴过，她在行李箱里发现这个礼物时，简直惊喜的快要蹦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晓姿给送给她一部手机，等她充上电开机后，第一眼就看见桌面壁纸是她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照片。

这次任何礼物都要珍贵，她迫不及待的给顾晓姿打去了电话。

“多多，圣诞节快乐！以前有很多亏欠你的地方，希望你原谅妈妈，妈妈也在努力做出改变，争取成为你的榜样和骄傲。”

顾晓姿一番剖白直接让孙多多感动出了眼泪，她回答道：“妈妈，你永远都是我的榜样。我最爱你和妹妹，也祝你圣诞节快乐！谢谢你一如既往的信任我，爱护我，妈妈，我爱你。”

钟声又一次敲响，顾晓姿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次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