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李凤跟着顾晓姿上了二楼。她现在对养老院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干净透亮的走廊让李凤忍不住赞叹，每一个房间除了门以外都挂了一个小门脸，既保护了私密性还能让屋子里通风。现在正值午休，老人们都回到了各自屋子里休息，李凤跟着顾晓姿在走廊上参观，连脚步都不敢踩太重。

“哎，你上哪了？怎么才回来？”

万玲的声音从两人后面传来,顾晓姿赶忙介绍，“这是我们万院长，养老院的负责人。这位李阿姨是我在居委会认识的，对咱们养老院挺感兴趣,我就领着过来参观一下。”

李凤听到这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便象征性的问了问：“你们这住个老人一个月多少钱？”

“这个…”听到李凤问，顾晓姿在一旁拼命给万玲挤眼神，生怕万玲报的价格太高把这个潜在客户吓走，万玲猜了个大概，调整了语气说：“我们这根据老人身体情况不一样，价格也是不一样的。走，阿姨，到我办公室里聊。”

李凤生怕被宰,紧着找借口想走，顾晓姿在后面安慰她,“阿姨，我们这是养老院，不强制你花钱，再说，来都来了，听听也不会怎么样，又不花钱。”

办公室里，万玲泡好茶递给了李凤。李凤头一次碰到这种场面，紧张之下，连水杯都忘了拿。顾晓姿连忙接过放在桌子上，柔声询问李凤。

“阿姨，刚才在居委会门口我听您打电话说家里有位老人常年吃药是吗？都吃什么药？报销吗？”

李凤叹了口气，说到这个她就心酸：“我爸脑血栓后遗症，四五年了，光吃药一年就要好几千，他就有个农村合作医疗，除了住院报点，买药什么的都要自己花钱，连个退休金也没有，全仗着我和我妹妹往外掏。”

顾晓姿大概了解了这个情况，她和万玲对视了一眼，万玲这才回答刚才在走廊上李凤提出的问题。

“阿姨，我们这根据老人身体评估来收钱，能自理老人大概在2000左右，半自理大概在2000到3500左右，完全不能自理的4000到5000不等，你像有一些需要特殊照顾的，比方说胃管、尿管、气管插管这些，价格就会偏高点。你家老人是个什么情况呢？我们要先做评估，才能跟你说价钱。”

听到这么贵，李凤激动的站起来，连连摆手拒绝。她一家庭妇女，要工作没工作，要退休没退休，一家子吃喝全指望老公开出租车往家挣，哪有闲钱让自己老爹住养老院。妹妹那里更不用说，虽然比她经济条件好点，在一小工厂做首饰活挣点小钱，但要拿出这么多钱更困难。

想到这，李凤开始后悔来养老院看，自己爱占小便宜这一手，这次说不好会吃个大亏。

顾晓姿连忙安慰她，让李凤先坐下，她才开口：“阿姨，你别紧张，我们这里又不是什么强盗，还能逼着你交钱吗？这个完全是出于自愿，你要是不同意，我们也不可能上你家里去拉人。咱就当闲聊，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你什么？”

李凤这瞅瞅，那望望，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她是老大，底下有个妹妹。母亲早亡，就剩下个80多的老父亲，两家住的地方都不大，生了病以后，两家就商量着轮流着照顾，一家住半年，这样对谁都公平。这不，现在就轮到她家伺候。说到这里，李凤也是一脸委屈，她是老大，承担的责任就比她妹妹大，平常有个什么事她也不去计较，可唯独花钱这事上两人就经常闹矛盾。

李建脑是突发的出血后遗症。李凤说，当时她在家打扫卫生，是楼下大姨上来通知的她，她赶紧通知了妹妹一家，等到了医院，李健已经送进了抢救室抢救。一晚上2张病危通知书，她签的手都哆嗦，差点也送去抢救。李凤突然落下了泪，顾晓姿赶忙拿餐巾纸递给她。

“…医生说，虽然抢救过来，但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确定，就算活了也有可能是个植物人，那意思就问我们治不治疗。这么个大活人，你说不给他治就不给他治了。这不，我妹就让放弃，我就不让，好在，钱搭进去不少，人救了过来，但就是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能自己干，吃饭自己能吃，大便有时候知道，有时候就拉裤子里，尿尿全指着尿管，这倒都不是什么事，轮着照顾呗…”

大体情况顾晓姿了解的差不多了，她看李凤有要走的意思，赶紧站起来从桌上拿了几份养老院资料塞给她。

“阿姨，你拿着回去看，有需要给我们打电话。”

李凤像拿了烫手山药一样把传单又送了回去，赶紧拒绝，这价钱不管她回去怎么商量，家里人还有妹妹家都不会同意的，还是少找点事好，省得到时候又落下埋怨。

见时机差不多，万玲放下笔，缓缓开口：“阿姨，你这个情况怎么不办个大病医疗，有大病医疗可以挂靠医院，这样就可以买药报销了啊。”

“…大病医疗？那是什么？我都没听过。”

万玲故作埋怨顾晓姿，“晓姿你也是，这个怎么不先跟阿姨说清楚，这大病医疗无论你是退休的还是农村合作医疗，都可以申请。它这个诊疗费用可以减免，定额补助，基本医疗报销，还可以享受民政部门定期抚恤，是国家专门给五保、三无人员、城乡居民、特困职工、城市低收入家庭所下达的一项政策。你可以去居委会或者相关部门问问，我听你说的，爷爷应该能符合这方面条件。”

这个政策李凤真的一点也没有听说过，她光知道在家里干活，社会上的事也不打听，跟人交流也少，脑子里还是固定的看病就花钱这个死理，对于报销这方面，也只听说过只有退休的人才会享受。

“你说的这是真的？那我去哪里打听？需要什么材料？怎么报销？报销多少？”

万玲从打印机里拿出一张纸拿给顾晓姿，顾晓姿一看，这纸上详细写着大病保险需要的材料还有符合条件。

顾晓姿拿给李凤看，李凤看了两眼就摇头：“我也不认识个字，这上面写的什么？”

“这张纸你拿回去，家里人都看看。申请大病医疗需要的材料都在上面，你申请下来以后就可以找个医院挂靠，这样买药就可以报销了。”

“哦…那我可得拿好。那买药能报销，换尿管打针管不管？”

说到这，顾晓姿才有了发挥余地，她不紧不慢，开始给李凤宣传起了居家护理这一块，“阿姨，换尿管是不报销的。你找任何一家医院都是除了收你器材费还要再收取一定的手续费用。打针更不用说，除了住院报销以外，都是要收钱的。这样，我给你份资料，你把这两份资料都拿回去全家研究研究，我这份是居家护理，就是说我可以免费上门，你大病申请下来以后可以挂靠我们医院，这样不管吃药还是打针我们都可以报销，并且尿管这一套我们也不收手续费，定期还有医生上门问诊，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做检查，我们也可以派车到医院，也可以拿着机器上家里去。”

李凤开始纠结挣扎，毕竟这条件太诱惑人，而她又需要这种诱惑。长年累月的花钱除了掏空她家里，就连妹妹家也哀声怨道，经常埋怨她当年自私非要救下爸爸。两边都是亲情，一个生你养你的爸爸，另一个是骨肉至亲的妹妹，这让她怎么抉择。

这几年她顶着巨大压力，能尽量自己干就不麻烦妹妹一家，可到头来，自己还是不讨好那人。李凤一肚子委屈，除了能对着老公发发牢骚，就再也没有个说话对象了。现在连老公都嫌弃她烦人，动不动说不了两句话就打起来，归根结底全家人都把她当做罪人。

这两份资料她拿好放进包里，她不敢自己拿主意，怕一不小心再得罪人，这样就是有口也辩解不了，顾晓姿也看出了李凤这点心思，拿了只笔在空白地方写上了自己电话号码。

“阿姨，有什么疑问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这个大病医疗是好事，你一定想着去问。另外，这居家护理你也留好了，以后这都是趋势，我们养老院就接了好几个，你瞧，那墙上挂的就是家属送来的锦旗，这要是干得不好，不就砸我们养老院招牌嘛。”

李凤顺着顾晓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红色的锦旗上面写了好几句话，她不识字，可也知道那上面一定写的好话，要不然人家挂在办公室里干嘛。

“好，我回去跟家里说说，这事我自己不敢做主，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万玲将两人送出了办公室就又回去了。顾晓姿带着李凤下楼，楼下已经恢复了办公状态，医护人员正有条不紊的工作，这一派繁忙又让李凤增加了好感，暗暗打定了上这里住院的念头。

外面起了大风，顾晓姿开门时差点被刮走，她艰难的推出电动车，让李凤上来自己送她回去。李凤原想着推辞，拗不过顾晓姿的热情坐了上去，准备好后，顾晓姿顶着风骑车送李凤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