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姿回到养老院时，老远就听到一阵吵闹声，走廊回声大，所有人都驻足看热闹。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顾晓姿疑惑的朝声源处走了过去，扒开人群，有两个中年妇女正在指着鼻子骂人。好家伙，这是把养老院当菜市场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丢人现眼。

李萍已经劝不动了，站在一旁也很无奈。顾晓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询问这是发什么了什么事。李萍愁得皱纹都堆在了一起，压低了声音说：“这不是新来那个李晓峰的家属，因为在谁家住着没伺候好，长了褥疮也不给看病，还有要钱引起的矛盾嘛，几个子女在这讨论，结果越讨论越觉得自己吃亏，闹着闹着就吵了起来…”

“那你怎么不劝劝，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

李萍摊手，无奈的说：“劝了，差点没把我也打了。”

这么横！顾晓姿有点不信邪，她想上去劝劝，被李萍拉了回来，争吵越演越烈，好多老人家属也出来看，这对养老院的形象非常受影响，顾晓姿急得手心直冒汗，可脑子里就是想不出来怎么解决，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呼唤，这时候高照过来了。

他本来在楼下做饭，是丁娟叫上来的。高照毕竟是个男人，五大三粗，气势汹汹，往那一站老人的家属气焰就消了很多。

“要闹别再养老院里闹，这里好多老人都需要安静。要是哪有有什么矛盾或者问题，就去办公室里谈。”

李萍趁着时机上前接着说：“就是说，两位大姐，有什么话咱摊开了说，吵闹解决不了问题，这样，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不明白的，或者想让我们给帮着解决的尽管提，这样在走廊里让人看着多丢面子。”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好，两人熄了鼓，在其他家属的劝解下，回了自己房间。

这场闹剧终是结束了。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到了自己岗位上。李萍一进办公室，迫不及待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缓解了口干问题，对着高照一顿埋怨：“你说你早点上来，我让丁娟下去找你那么久，你磨磨蹭蹭的，非得那两个人打起来你再来放马后炮。”

高照也很无语：“我在里面忙的要命，又蒸馒头又炒菜，哪有功夫顾得了丁娟说什么，就这还是她把我拉上来的，你说你怕什么，直接把两人拉走不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干，两人一把把我推开了，嘿，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老头躺在那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还有口气喘着，就先安排着谁要房子，谁要钱，就这样你看着吧，过不了两天又得想办法找事。”

“她找她的，管你什么事？！行了，我得下去了，等会送糊糊上来。”

高照走了。李萍没了斗嘴的对象，也瘫在凳子上小憩。顾晓姿从刚才起就一直憋着一个问题没问，现在总算清净了，她赶紧问：“李姐，万玲呢？”

按理说，走廊这么吵她不可能没听见，尤其以她眼里不容沙子的态度，应该在发生争吵时赶出来制止才对。

李萍不知道万玲去哪了，“我光知道她跟着一个男的出去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你找她有事？要不我给你打个电话吧。”

“不用，不用，我先歇会，下午还有活呢。对了，刚才那家属是怎么回事？”

趁着糊糊送上来的功夫，李萍跟她说起了这家人的事。李萍碰上过各种各样的家属，也遇到过多种样的刁难，甚至更过分的还有直接把老人扔在养老院自生自灭，联系不到家属的。奇葩的事数不胜数，李萍都习惯了这种场面，而前两天新来的这位老人，又一次刷新了李萍的世界观。

其实最开始这也就是个俗套的事，老人有五个孩子，四女一儿。每个月在一家轮着住一个月，本来挺好的，在一次干活时不小心摔跤之后，跌到了尾椎骨，在三女儿家修养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好点了，就去了四女儿家，呆了一个月，在儿子家过了个年，转了年轮到大女儿家了。大女儿接到家没几天，一天早上，在外面领着自己孙子喂鸡，听见屋里咚的一声，起先没在意，以为是什么东西掉了，等到喂完了鸡，一进门，老人从床上摔了个脸朝地，磕的头破血流。这一下可吓坏了，等着把老人扶起来，脸上的血印子都干了好几层，人也恹恹没什么精神了。大女儿叫了人，折腾了好一会儿送去了县里的医院，做了个ct一看，里面没事，可是原来摔断的地方又不好了，直接瘫在了床上。

李萍说到激愤地方，握拳砸了几下桌子，恨不得骂两句过过嘴瘾。顾晓姿沉默的听着李萍继续往下说。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就在于大女儿家是个贫困户，自己跛着脚什么活干不了，老伴又是个酒鬼加赌鬼，她既要帮女儿看着外孙，还要干着零活还账，就惦记上老人手里那点退休金。听说老人年轻时也是单位退休的，大小还是个班长，退休后没事卖点菜，加上退休金自己生活也挺滋润。随着年龄增长，退休金到现在达到了4、5000，这不几人就商量，这老人在谁家住着，谁家才能用这个退休金给老人买东西。等到了日子，二女儿去接，这个大女儿就不让了，死说赖活，满地打滚都不让接走，就这样没办法，继续留在了大女儿家。

你说说…这留下了倒好好照顾啊，光顾小外孙和自己家人吃喝，把老人一放屋里就一天，想起来就喂点，想不起来就不喂，拉了尿了有时候一塌就是半天，那身上的褥疮不就是这么来的。

“那李晓峰其他儿女就没看见？怎么不直接接走呢？”顾晓姿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李萍凑到她面前，小声说：“听说谁去了也不让看，非要进去她这个大女儿就又骂又打出去，其他几个儿女不愿意跟她计较，放下东西就走了。后来，还是老人的三女儿，硬闯了进去，一掀被子，下面的褥子都没法看了，那股子味简直没法形容，给老人脱衣服一看，褥疮都快和衣服结成块了，人也都嚯嚯不成人样，最后强制性送去了医院。”

“………”顾晓姿说：“你说这人老了图什么？还不如到了年龄直接闭上眼走人，省得留下给人碍眼。”

“哎，可别这么说，有好的家属那对老人是真好。咱医院不就好多，这个还是分人的，你看那衣棠阿姨的儿子，每天早上来的最早，走的也是最晚，来了以后给他妈按摩，擦身，还会读书给他妈听。要么说这个人和人不能比，一生病，什么人性都测出来了。”

听到衣航的名字，顾晓姿难免有点心虚，她赶忙转移话题，“那李大爷身上那褥疮怎么弄？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他在医院没待几天，儿女就因为谁拿多谁拿少了产生分歧，这不正好听着有人介绍咱养老院有这个医养结合，就上了咱这里，用老人的退休金住，这样谁也不用惦记。我这不刚才跟她们商量办个住院，让楼下医生给老人打打针，换换药，还好的快，接着又打了起来。这家子人啊，我看就那个三女儿有点脑子，其他人都跟虎一样，那个儿子更白费，别说当家了，就是个窝囊废，连个话都不敢往外崩，你说要这儿子有什么用。”

李萍大概忘了，自己也有个儿子，说话间好像把自己儿子也骂了进去。她心大，但也没在意说出这些话有什么不对地方，又闲聊说了几句，就看见高照推着糊糊从办公室门口经过。她站起来锤了下肩膀，跟顾晓姿说了声就出门帮着喂饭去了。

顾晓姿在李萍出去以后，脸上的落寞之情一览无遗。她十分在意李萍说的那句‘要男孩子有什么用？’，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怎的，顾晓姿又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其实她不怪别人，自从上了班，心态也放开了很多，可有时候还是会因为某些人无意间一个小事或者一句话，而往自己身上找毛病。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心理有病，不然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想法。

这个毛病很不好，顾晓姿知道自己必须要改变这个毛病，要不然会成为自己的累赘。悲伤的情绪转瞬即逝，顾晓姿调整好心情，也出了门帮着护理员去喂饭。

后路过李晓峰大爷的房间时，顾晓姿特意停下了脚步在门口驻足一盘。其他的家属都走了，就留下一个满头花白，满脸皱纹的妇人，这时，顾晓姿看见大女儿站了起来，她注意到大女儿肩膀一高一低，想到李萍说的，这应该就是大女儿了。大女儿正在喂饭并没有注意到她，顾晓姿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猜到饭菜应该上来了，匆匆一瞥就跑去忙了。

接着，丁娟进来收碗的功夫，看见李晓峰的大女儿正在用勺子舀着剩余的糊糊，喂进了自己嘴里。她也不嫌弃，一勺接着一勺，没一会儿就喝干净了，最后还不忘喝口水往下咽咽，吃完后，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坐回凳子开始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