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等县长打过来。

丁秋菊怔怔地钉在当地。

“玲玲玲……”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郝林峰立起手指，放在双唇边，对丁秋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等到电话铃第二声响起，郝林峰快速拿起了听筒。

“喂……”

听筒内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沟下村，村支部吗？我是王守仁县长。”

“是的……”郝林峰一手捏着喉咙故意变粗了声音，字数极尽缩减；但他的声音里有了份拨弄琴弦一样的颤声。

当郝林峰为了两个人都能听到听筒里的话音，把听筒放到他跟丁秋菊中间时，他看到她的腿也在颤抖。

“是郝庆良书记吧。我想，你是为你们村丁楚禾考上北大的事来电话吧。丁楚禾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姑娘，跟我的姑娘是同班同学，时常来我家玩，我对她印象极佳。

我想戴建业镇长，一定没有把实情告诉你。他一贯好放马后炮。你呢，肚子里也存不了二两香油的量，一定不会隔夜打这个电话给我。

这是你们镇，乃至咱们县近些年来，穷鸡窝里飞出来的第一只金凤凰，是特等的大喜事了，值得宣传，更值得鼓励。一定要帮助戴建业镇长，把这事当做政治任务一样来办好。

好了，时间不早了。话不多说，早休息吧。”

“嘟嘟……”

听筒里传出挂断的声音。

郝林峰扔掉听筒一把、把丁秋菊抱了起来：“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

丁秋菊幸福得双眼迷离放光，双颊彩虹五彩斑斓，在郝林峰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哗啦”一声，一块砖头破窗而入，落到郝林峰的脚边。

郝林峰放开丁秋菊，看着地上的砖头，不追思原因，反而乐了，好像破窗而入的不是打他的砖头，而是给他锦上添花的一块金砖。

他戏谑地自嘲：“乐极生悲，隔墙有耳，苍天嫉我爱呀！”

丁秋菊：“嘻嘻，又瞎说。走，回家告诉我爹。”

窗外院子里，郝林盈拽着王珏向外跑：“你也不怕一砖头打死我哥。你这是嫉贤妒能……嗯嗯……”

她的嘴被王珏的一团软软的东西堵住了。

郝林盈用力推开王珏：“你这是真心喜欢还是打击报复我哥？你要是真心喜欢，你还想要点什么，我也给你。”

王珏结结巴巴，没有听清楚说得是啥，把头扭向一边。

“算了，即使你打击报复，如果你敢要，我也现在就可以给你。谁让我是真心的喜欢你来着。爱可能就是这样变态吧。”郝林盈接着说。

王珏强作镇静的说：“你……你怎么什么都敢说。怎么这么高尚和神圣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收破烂的讨价还价一样的卑微、低俗。你还真的是小看我了。有些东西是人自己心里说了不算的。”

“就比喻爱情。”郝林盈羞赧地接过话题，“爱情就是这样，心不由己，言不由衷，这才是爱的真谛和伟大。我为我刚才说过的话，不后悔，绝不！爱情面前没有虚伪，那绝不是真正的爱情！即使你觉得我轻浮、卑微。如果都是心有所想，心有所做，那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王珏又佶屈聱牙、无言以对，岔开了话题：“唉，你说丁秋菊为啥和郝林峰高兴成那样？天上掉馅饼，砸他们头上了？要不，他们两就是疯了。”

郝林盈羡慕地说：“她们捡到金娃娃了。他们是高兴疯了。我也疯了，我比捡到金娃娃还高兴。”

“郝庆良书记今晚这是怎么了？半夜五更集合全村的人到丁余富家，大清扫、布置场景。他这是要搞什么大的运动，还是他疯了。弄得大半夜了我们也跟着他一起疯。”

一个肩扛?头的高个青年，和一个肩扛铁锨的矮个中年，边往丁余富家集合，边发着牢骚。

王珏一把把郝林盈拽到一边，躲开前面的两个人，小声在她耳边说：“你爹可真是厉害，把咱们全村人都弄疯了。刚才大队办公室的丁秋菊、郝林峰也是你爹弄疯的了。你爹可真没想到，全村的人真疯、假疯还不好说，可是他把自己的亲儿子、亲姑娘都弄得真疯了。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是让王珏没有想到的是，郝林盈没有生气，而是乐呵呵地说：“我爹那是大智若愚，欲擒故纵，围魏救赵。常人那能懂得他的思想？我们就是想疯成这样，你想疯还差些火候，得有高人给你点拨才行。”

王珏气呼呼地不屑一顾：“你这个高人我还就是高攀不上。你爹那点本事也值得你炫耀。那不都是靠着咱们海洲市，副市长你姑父的关系吗？”

郝林盈眉飞色舞、骄傲自得地说：“我就是为我有这样的姑父骄傲，他管好了海洲市，也管好了自己的家。他教育出了一个好儿子，是咱们市有名的作家。给你的那本长篇小说《整个世界》就是他的作品。他叫路远，他才是我们家族最大的骄傲。我姑父真正做的了圣人所说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可能就是知识的魅力，是国人几千年骨子里对知识的崇拜。

王珏的心态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掉头，兴冲冲地说：“是吗？那本书是他写的，他的真名叫路远？他还很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过不了几年，他一定是世界上最着名的作家。

他的书给我的启发太大了，他早就是我的良师益友了。我要是见他一面，认识他是多荣耀的一件事啊！”

“郝林盈骄傲地谆谆善诱：“那还不简单，只要你……”

“只要我怎么着？”王珏不假思索、兴奋地脱口而出。

郝林盈又小鸟依人了，娇嗔的笑道：“你真的老实还是傻，非得让我说出来，不给女人留半分自尊，跟心理医生一样，把我的灵魂赤裸裸剖开。”

“奥……”王珏顿开茅塞一样，“为了见崇拜的大作家路远一面，委曲求全的事，我可以斟酌、斟酌。”

唉！到底是江山美人，还是女人祸水？温柔乡，英雄冢，女人盈盈一握之间。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郝林盈撒娇地轻轻打了一下王珏：“你是装傻，得了便宜还卖乖。走，咱们也去丁秋菊家凑凑热闹。”

“走，看看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王珏附和着。

郝林盈抓住王珏的手就走。王珏甩开：“让人家看见。”

郝林盈再次抓住：“黢黑的天，眼贴在手上也看不见！”

王珏再次甩开：“天见、地见，你见、我见，是路远书里的，他引用杨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