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宣一双金色龙眸，直视释空心，话题又转。

“假设柴夫上山砍柴，被猛虎扑倒，大师怎么做？”

“自然是救下柴夫。”释空心毫不怀疑。

“可就因为你就像柴夫，导致猛虎饿死，这又如何说？难道在大师眼里，柴夫是命，猛虎就不是命？这不是有违你众生平等的说辞么？”

“这……”释空心微微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宣一甩袖袍，“佛祖割肉喂鹰，那终归只是修行，是境界，是达到一定程度后自身而来的境界，并非恶意去追寻来的境界。

刻意追寻来的来，为小乘，只有到达那境界，不声不响，不熄不灭，自然而然，来的才是大乘，才是大慈大悲，逃脱万物！

无缘慈悲，万物自有轮回，佛无私心，无差别对待，便是慈悲，而非凭一己之力去打死那头猛虎，救下柴夫叫慈悲。

大师已经陷入执念，误入歧途，想以己之能力，去度苍生脱离苦海，执着以己之道，大错特错。”

割肉喂鹰？释空心并未听过此类故事，但大听明白意思！

佛有经历过此等修行？

真的是贫僧陷入歧途，太过执着了么？

释空心一向通透的双眸，顿时迷茫迷惑，整个人陷入沉思。

见他困惑，赵宣继续循循善诱。

“朕并非没有慈悲，朕也希望帮助天下苍生脱离苦海，但朕有朕的方法。

朕刚才听了你的方法，觉得不可行，而朕的办法，才是明智之举。”

你的办法？你的慈悲？

释空心抬头，脸上更加疑惑，“愿闻其祥。”

赵宣呵呵一笑，背负双手，从窗边缓缓走向释空心。

“天下纷争不断，群雄逐鹿，各种斗争。岁月漫长，各国各出贤主，正通人和，但终归只是一时！

当然，也有不少国君，各自安好，休战，秋毫不犯。

可，这也只是暂且的修养生息，一时之乐。

看似百姓的确安居乐业，未受战乱，但此等安乐能维持多久？

维持了这一代，能否维持下一代？维持了下一代又能否维持下下代？

纵观历史长河，最长不过安居十余年。

其他时间，苍生何能不受战乱之苦？”

“为什么？”释空心迷惑，心中问着自己，口中同时说了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天下未一统！农耕民族视游牧民族为野蛮民族。同样，游牧民族视中原农耕为猎物，将中原视为狩猎场。

诸国不同法不同文，互相虎视眈眈，互有掠夺之心。

既如此，天下百姓又为何能不饱受战乱之苦？

这是必然，而非偶然！”

赵宣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和磁性，在此间来回回荡。

释空心陷入沉思，莫儒风孙邈也是如此。

释空心左一口为苍生，右一口为苍生，问题是他连何为苍生都不知道。

“面对天下，众生苦难，仅仅只是朕止战就能解决？大师心有慈悲，很难得。可是这慈悲，对当今现状而言，没有用处。”

说话间，赵宣来回踱步，最后停留在塌前，居高临下，俯瞰释空心。

“朕要的不是隔靴搔痒之法，治标不治本，而要是治根，彻底根治。”

“彻底根治？陛下，贫僧不懂，请陛下解惑。”

“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包罗万象，融合民族！天下已经苦了很久，需要统一，而朕为了百姓能更久安居乐业，愿做一统天下之人。”

赵宣张开双手，似乎想要拥抱苍穹。

“天下大定，四海归一，统一文化，整合律法、山河，为民谋福。取消宵禁，百姓其乐融融，夜不闭户，再无流民，再无冤魂。长刀所挥，日月所照，再无腐朽，再无白骨。”

释空心看着赵宣，眼中的迷惑，渐渐消散，被一片光亮取代，不由轻声重复着他的话。

赵宣描述的生活，对乱世百姓来说，为极乐世界，或许比极乐世界要更极乐。

莫儒风、孙邈二人看向赵宣的目光中，满是金辉、佩服。

想到刚才萌生出鄙夷赵宣的心思，顿觉羞愧。

三人被赵宣的话，深深震撼，竟有些恍惚。

赵宣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手，负在身后，转身朝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三人竟不知该说什么。

释空心张张嘴，最后还是无话可说，只是眉头拧成川字。

赵宣走到门口，猛然转身，“大师，刚才朕说的真正根治法门，以及朕对苍生的慈悲。

真认为，那才是解决根本，为苍生好的真正慈悲，一次性解决隐患的慈悲，绝非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的慈悲。

朕言尽于此，大师不知能否认可？倘若认可，也算朕寻道一图上的知音。若不认可，看来朕还是要孤独的往前走。”

说完，转过头，踏出门槛，再没回头。

房门紧闭，孙邈率先反应，一边跑一边摆手大叫，“陛下，陛下，别过度劳累，您才刚刚苏醒，要多休息，我给您把脉，您别跑，别跑，等等我，我给您把脉呀！”

话没说完，赵宣的声音透过厚重大门，传进屋内。

“孙先生，无需担心，朕身体很好，你留在此处，给大师调理身体，莫老前辈也在这配合。大师，朕会在镇江城中多待一天，明天此时出城。这一天，大师若有任何疑惑或者高见，随时找朕。”

说完，声音消散，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释空心道了声佛号，缓缓闭眼，再不开口。

孙邈给他施了银针后，又喂他喝下汤药。

见释空心调息，脸色越发红润，孙邈来到莫儒风旁边，轻声道：“莫老前辈，师傅真没事了。

我一个人照看即可，你不如去陛下那边？

陛下才刚苏醒，不得马虎虚，需万分小心。”

莫儒风瞥了释空心一眼，“别操心，昏君身体健康的很，按照他吩咐办事即可。”

听他这么讲，孙邈稍稍放心，毕竟此次赵宣昏迷，主要是功法上的问题，出现差池。

而莫儒风在武学造诣上，拥有绝对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