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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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一幕幕银屏
八月是绥北最美丽的月份,葵花盘撑得锅盖一般,花儿渐渐脱去,转动也开始变慢,于是将对太阳饱满的热情全部包裹进鼓胀的瓜子里。谷穗像粗壮的牛尾巴,弯着腰快要探到地面了,谷粒泛起了黄色。山药蔓墨绿墨绿的,拔开蔓子,只见地上被撑开一道道裂纹,顺着裂纹去刨,一颗碗大的山药蛋肯定在下边藏着。高粱穗已经赤红赤红的,玉米棒也开始下垂。各种观赏的花,如洋牡丹、洋胡麻、秋菊一类的正开得旺盛。
文彬想着这番美景,真想马上赶回去,但是不能了,各人有各人的工作,各人有各人位子,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现在是国资处副处长,而刘家沟“第一书记”兼工作队长是秦露。他对学校的这次人事调整很满意,不仅充分考虑了各人工作的特长与能力,且非常迅疾,调整第二天,六名新的工作队员已经到岗,新增四名队员是绥北县委向学校请求的,搬入新村,村舍大了,需要更多的工作人员,晋源大学的扶贫工作有目共睹,县上当然希望大学多配几名。据说,六名队员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当壮年,工作热情高涨。就这,秦露还经常打电话邀他下去,他都委婉地谢绝了。
文彬很少给有谋打电话,即使有谋有事跟他商量,他也尽量劝说有谋多跟秦露商量,不是秦露所说,他太多心,而是工作规矩,谁也不能跟规矩玩侧边球,更不能游离于规矩之外。
他倒更喜欢跟老支书和刘大爷这两位老人拉家常,昨天他出院,一进家门就把手机固定好邀刘大爷视频,刘大爷在他的悉心指导下操作手机要比老支书熟练。接通后,他见两位老人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正摆放斗、升子一类的小物件,明白了,这是在布置村史馆的展厅。
文彬问:“还有谁跟你们布置?”刘大爷说:“五个村,一个村选了一个代表,咱们村,郭乡长说话了,物件多,需要精心摆置,特许我来帮忙。”“大爷,我觉得那物件上应该贴些标签,标明名称、作用,甚至时间,帮助人们了解,”文彬边整理衣物边说。
老支书探过头来,“小王,咱爷俩又想一块儿了,我跟郭乡长建议,郭乡长补充说,最好把谁捐献的也写清楚。我说我不会写,以前有刘有明,现在他躺在了西坡上,谁能给写哩?郭乡长想了好久,也没合适人选。要不,你来哇,你那字练得也不错了。”“不行不行,郭乡长肯定能找下合适的,全乡那么多人才。”
刘大爷推开老支书,“他当官当惯了,挑剔、爱指拔人,郭乡长已经给找了两个了,他不是嫌人家字不好就是嫌人家不认真,这是想有明了,有明在时,不是骂就是吼,我看他再骂谁去。”“你不用在小王跟前告状了,来帮我一把。”
文彬看见他俩吃力地抬进一套马鞍,问:“这是谁捐的?”老支书说:“有祥,这小子还不愿意,说还想用来驮酒哩,我说骡子都让你灌醉了,还驮甚了,快舁过来。这小子也听话,就给舁来了。”“这能驮酒吗?我只见过驮木料。”
刘大爷着急地回道:“能呀,我年轻时就用这驮水,一驮两大篓,够吃一礼拜。”“老支书,咱们村的祖训怎么布置了?”文彬见他们放好驮问。“在第一馆,装裱的可漂亮了,”老支书从刘大爷手中抢过手机向第一馆走去,只见正面墙上那张暗黄色的“宝贝纸”不仅装裱了出来,还加了一个褐红色的大木框,典雅庄重,像一位慈祥的先祖。
老支书顺便让他看了这个展厅中的残碑、匾额等。老支书回到了刚才的屋子,“还有什么稀罕东西?”文彬摆弄着手里的红袋鼠问。“给你拿个没见过的,”刘大爷将一个小瓷器放在摄像头前。“二两一壶子,见过。”刘大爷又换一个,文彬端详了好一会儿,说不上来。
突然秦露探进头来说:“汆子,头发绣成毡子,脖子黑成汆子,就是说它。王书记,你还年轻吧!回来,露姐给你当导游。”文彬笑着问:“你今天没事,也来村史馆凑热闹?”秦露道:“路过,听见你们说话,来看看,走啦,过会儿,我给你发几个新村的小视频,羡羡你。”文彬还要说,见镜头里人多起来,怕影响他们工作,挂了。
秦大夫要求他居家休息一礼拜,干些什么呢?文彬突然闲下来,有些不适应。约宋若勋喝酒吗?也没有醉的理由。去见见郑处长,方便以后工作?没必要,谁不清楚谁呢。
文彬想着,来到小区,同事们见他出院了,都跟他打招呼。他沿着长廊走到喷泉前,刚喷过水,地湿漉漉的,花坛里的菊花上挂着滴滴水珠,异常鲜艳。
文彬像要邂逅偶遇一般向街上走去,走着走着,觉得周围的风景有些熟悉,哦,这是玉姝离开前,他给她照相的丘比特广场,丘比特的雕塑已经拆除,整个广场正在重新改造,不知将命名为什么。
说起命名,他想起了新村的名字:福临,顺治皇帝的名字,但老支书取的是“五福临门”,由五个村庄合成的新村不是“五福临门”吗?这个广场也肯定不会再叫“丘比特”这样不切景洋名,那会是什么,他期待着……
杨柳巷,不去了,上次去过,已非昔景。要不,去看场电影?跟谁去呢?玉姝不回来。好长时间不打羽毛球了,他骑上公共自行车,去了俱乐部,他是这儿的会员。下乡前,他每礼拜都来活动一次,虽不像玉姝健身那样,健成了教练,也打进过会员的前十名,一般的爱好者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文彬换上运动衣,提着拍子上了场,跟对手打招呼时,愣住了,对方热情地说;“王书记,是你!”他也礼貌地回应:“你好,小李记者,幸会!”然后,她发球,他接着。他想好好教训她几场,以报未经他同意在报纸上写他的仇,致使很长时间其他“第一书记”都叫他“上了省报的”。可他竟然没把她打爬下,他暗下决心,看下次的,所以握手时,他不怀好意地说了句“下次再较量!”她也昂着头不屑地回道:“较量就较量,谁怕谁!”
出了俱乐部,天已黑了,路灯昏黄的光很适合文彬的心情,他没骑车子,慢慢往回踱。城市里近秋的风,凉爽宜人,只是少了些蔬果的清香和泥土特有的腥香。
不,有,他闻到了,循着味走去,是家卖叫化鸡的。老板问要一只。他说:“不用,我只想闻闻这土腥味。”老板笑了笑,去忙了。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闭了眼,那烧烤泥土的味道弥漫在周围,像置身于刘家沟的南、北坡上,金风徐来,穗穗生香。
而坡下,嵌在半坡间的一幕幕银屏又有怎样的画面?明天就是九月一日,今晚是这些屏幕上演的最后一晚了,会演什么呢?蛮小肯定顾不上打老婆了,一定在想哪些东西还能搬走。有祥呢,会偷偷在窖里封存几件“一坛香”吗?希望人们不要忘记有明,也打开灯,让他的屏幕再亮一晚。或许明天、后天,几声隆隆的机器轰鸣后,所有的屏幕都将碎成一堆瓦砾,刘家沟从此没入历史,成为“村史馆”中的纸张、影像。
文彬正想着,有人推他的肩膀,他睁开眼,见是李昕雨,问:“你也想闻土腥味?”她没听懂,问:“什么?”“没什么,你不回家,还瞎转?”“不是瞎转,我见你对叫化鸡感兴趣,还以为要买,谁知你坐这儿‘瞑想’,想什么了?”她总是这么好奇。
文彬见她站着,示意她坐下,说:“我在想刘家沟的人现在干什么?”她笑道:“你是不被刘家沟下蛊了,走着坐着都想。”文彬听她这样比喻,点点头说:“还真像。”“既然这样,你去看看呗!”他真想去,但还是说算了,问:“你明天去采访吗?”“去,但不是刘家沟,李副省长有个重要的外事活动,我得实况报道。”文彬说:“你的英语一定很好。”她说:“英语专业,你觉得呢?”
文彬没再说话,在这些年轻人面前,忽然有点自卑。回到大学,他也得再好好学习,不然真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人毕竟不是鱼,鱼,可以停留在一个水层,人不能,要在茫茫人海中自由游弋,需要各个层面的本领、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