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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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等待一场雨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尤其等待一场春雨,看着干黄干黄的土地,土地上精神不振的禾苗,村里人的心比这土地更焦喝,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天,天如果万里无云,他们的心就得灰一天,如果有几朵阴云,他们就有点盼头,一天里不时再望望,希冀那几朵云连成一片,越来越重、越来越大,越来越低,最后下一场透雨。
然而希望终究是希望,已临近“五一”了,天还是没有下雨的迹象,响晴响晴的,文彬不知何时开始讨厌甚至害怕这种晴朗了,看着蓝蓝的天,他的心不再宁静、平和,变得焦灼不安。
再不下点儿,坡上、后沟的美葵、谷子真长不起来了,看着一拃高的禾苗缩着茎收着叶子努力地减少水分的蒸发,想坚持到最后一刻,他心疼它们更敬重它们,它们比人更懂得如何应对灾害。天旱了,收缩茎叶,根努力地往深里扎以探求水分;涝了,舒枝展叶,甚至吐出气根牢牢地抓紧泥土,它们的坚韧与不屈足以媲美英雄斗士。
想到这,文彬紧缩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站起来望一望对面的地头,地头的对面是一道坡,坡的对面又是一道坡,坡坡相接,构成大地的无垠与宽广。他相信生命,相信在这瘠寒的黄土地上生活、延续千年的生命,它们不会那么脆弱。
文彬走下坡来,坐在合作社的晒场上,场地空了,十间库房清空了八间,有谋说要留点“根”不能全部卖完。空出的场地、库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已准备囤积今年的新粮了。
文彬都觉得不必要,秋收前打扫也不迟,何必这么较真。有谋不这样,他使用过的东西归撂时一定要光洁有序、规规整整,哪怕是铲过一锹土的一把锹,他都要擦得锃锃亮亮入库。
文彬喜欢这儿跟喜欢坡上的田地一样,这块光洁的水泥地同样会给合作社的社员、村里的村民带来可观的收入。六月份合作社吸收社员时,他准备同意几户非贫困户加入,毕竟合作社属于刘家沟,不应该有贫困户与非贫困户的区别。
去年之所以只吸纳贫困户是因为贫困户相信村委、工作队,全部支持成立合作社。而非贫困户多在观望,看到整个春季场地上车出车进、热热闹闹,他们眼热了、心动了,私下里打着小算盘,出百十车玉米得赚多少钱啊?这块不足十亩的场地成了刘家沟村民最踏实的支撑,只要库里有粮,他们心中就不慌。
“到处找你,怎么坐这儿来啦?”听口气就知是郑泽芳,以职务论,她应该敬称他“王书记”;以年龄论,她可以称他“小王”;或者如杨书记一般,中和在一起称“小王书记”以示爱护;以职业论,她也可以称“王老师;或者再中和一下称“小王老师”。
可她什么也不称呼,直接用“你”,既没高低也没大小连平起平坐的礼数都没有。她这样除了表明无礼之外,文彬不知道还能收到什么效果,她为什么要这样,既不入社会的礼制也不用江湖的套路,游走于社会、江湖的边缘,将自己修整得不伦不类,像她那张施满粉的脸,混淆了年龄、混淆了美丑。
文彬越来越讨厌,源自骨子里的讨厌。所以,他懒得回答,依然盯着那四间粮库。“跟你说话呀,”郑泽芳口气生硬。“什么事?”“咱们哪天去宋家寨?”“有多少人报名?”“上礼拜还有十个,今天剩七个了,再不去,明天剩五个了。”“为什么?”“那些人说还去甚了,再不下,嘴都张不开了还搬家,去了新村吃甚呀,”郑泽芳的口才真不错,将绥北方言学得有模有样。“那就再等等。”“还等?再等两天,一个都没了,你一人去吧!”
郑泽芳不满意地转身离开了,看她的背影,身材妖娆,双臀凸翘,如果穿一身旗袍,真会让人浮想联翩。文彬扫一眼,却想起了玉姝,不知玉姝在北京的哪儿呢?他始终不相信那些流言,说玉姝跟了一位大学教授,他总觉得她还在哪个多雨的巷口、哪个孤独的车站等他。
秦露来了,问:“王书记,她又找你了?”他点点头。“还能去吗?”她又问。“能!”他肯定地说。秦露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心里踏实了许多,说:“有些人沉不住气了,说都是搬迁闹的,要是不搬说不定还不旱。”
文彬笑了笑反问:“你还信?”“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觉得村里的事太难做了,天旱也要怨到我们头上。”“没什么,下一场雨就都过去了。”“会下吗?”“会的,天不绝路。”秦露习惯了相信这位比自己小近十岁的年轻书记,即便她知道他不是“天气预报”,这就是信赖,很奇妙,奇妙得有时接近崇拜。
秦露跟文彬走出场地,向村口走去,文彬想去公厕看看,看蛮小这两天偷懒没有。“老支书这几天天天跟刘大爷在榆树下下棋,真的辞了?”秦露问。“真的,乡里已批准了。让他休息几年吧,他的家现在比村里更需要他。”“这倒是,只是工作站没他,好像缺点什么。”“慢慢就习惯了,咱们也会离开的,不可能永远留在这儿,新老更替,自然之理,有谋不是做得很好吗?”
秦露笑着说:“你都快成老子了,张口自然之理,闭口自然之道。你说会下雨也是自然之道?”“那肯定,否极泰来么,不相信这难道真去求雨去?”“听说陈家沟‘领牲’了,这‘领牲’跟求雨一个道理吧?”文彬点点头。
“那管什么用,天还不是照样蓝蓝的。”“那是有些人想吃猪肉了,找了个借口,”文彬笑着,逗得秦露也笑了。
蛮小见他们走过来,跑前来说:“王书记,承喜考成第二了。”“承喜?”“就是全喜,我跟老支书说了,还让全喜跟着纸上叫承喜。”“这才对了,老支书那张‘宝贝纸’应该是你们刘家沟刘姓的祖训,我们想听个祖训都没有。”“你的名字也是自己起的?”“嗯,我妈希望我念成书,叫我文文,念书时起了官名文斌,上了高中后我嫌‘斌’俗气,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写成了‘文彬’。”蛮小听不明白,说:“我不知道名字里有这么多讲究,凭自己高兴就给起了‘全喜’,老支书当时骂我忘祖宗呀,我没理他,真不应该。”“那你的官名叫什么,应该跟有谋他们一样,也是‘有字辈’吧?”
蛮小挠挠头,“我真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妈就这么叫,我没念书,成天在村里混,没用过官名。”“老支书应该知道吧!”“不知道,我那天顺便问了,他说我大跟我一样灰皮打瓦的,根本没给我起官名。要有,看刘忠儒知道哇。”“刘忠儒是谁?”“有祥的大大。”哦,文彬知道了,听承明说过,承明就是刘忠儒收留的,老支书的上一任,可惜早没了。
文彬问蛮小:“全喜,哦,承喜,这礼拜回来吗?”“估计不了,跟着他姑姑补课呀。”“映雪也不回来了?”“不了,说是考什么公务员,都教书了还考甚了,不赶快结婚。”“王书记,你俩咋了?”文彬一怔,不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啦,总之她不接受他的过去,他成不了她的未来。
秦露岔开话题问蛮小:“你今天是不是没打扫干净,不问我们‘上茅房’不。”蛮小脸一红,“秦老师,快别说了,墙上红艳艳的两个字我都认不得,给刘家沟丢人了。你进去看看。”秦露进去转了一圈,出来问:“纸蒌是你买的?”“嗯,前几天从城里捎了两个。”“以后不用买了,医院里发的专用的可多了,我下次给你拿十来个,三五年够用。”
蛮小高兴地说:“那好,手纸有没有?”文彬笑着说:“你呀,见杆儿就爬,秦老师拿上,又给你省下了吧。”蛮小笑着说:“我请你们喝‘一坛香’。”“还有了?”“有了,我总得给承喜娶媳妇儿留一坛哇。”
文彬说这倒应该,然后与秦露顺着入村的大路向大榆树下走去。他要去看看老支书与刘大爷,看看他们的棋艺长进没。他猜测,这两天老支书在树下,下棋是一方面,顺便还能听听人们议论什么,而那些鬼言鬼语的人见老支书在也不敢太胡言乱语,无形遏制了谣言的传播,所以刘家沟没人敢提“领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