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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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有福
秦露一早没去,因为起来时忽然感觉头晕,本想吃两颗药扎挣着去工地,不想刚下地便摔倒在炕沿下。
刘大娘在堂地下听到响动急忙跑进来,又叫来刘大爷,俩人好容易将秦露搀起坐在锅台上。
刘大爷要去告诉王文彬,秦露不让,说休息一下就好了。刘大娘找来药给她吃,她稍歇了歇,觉得头还晕得厉害,腿脚也软,不能远走,只好爬上炕躺下来,希望药尽快生效,身体尽快恢复。
早饭,刘大娘给秦露下了一碗面、打了一颗荷包蛋。吃过,她方觉得好点儿,但仍不能乱动,一动就感觉头晕目眩。她让刘大娘帮忙打开窗户,透透气,她觉得闷。
窗子开了,一股清凉的空气吹进来,秦露深深地吸了几口,舒服多了。刘大娘看她累,让她休息,自己出去喂鸡鹅了。
秦露感觉热,翻了个身,醒了,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在煦暖的阳光里,已临近中午,她爬起来透过玻璃望窗外,坡下向阳处正聚着一群人。
这些人多是非贫困户,没有去劳动,不知闲聊什么,她想听听,于是轻轻地摸到门外坐在刘大爷的小板凳上。坡下看不到她,她却能听到下面说话,并示意在大门口搓玉米的刘大娘不要声张。
刘大娘明白秦露的意思,端着小笸箩离开了,可能是去孝乾支书家的大门口找刘大爷了,或者是去碾盘前找另外几个老人。
坡下的人看见刘大娘离开了,开始小声议论合作社建厂房的事,一个显然出于好奇,问:“不知后沟做成个甚了?”“一群敷不上墙的烂泥能做成甚,”刘有福的声音,“你们看着,不出三天就得停工。”“因为甚?”有人追问。“因为甚,你看那些人谁够个劳力,刘蛮小能好好动弹过三天吗,承青好好跟他妈受过苦吗,刘承明更不用说,都是些跟屁虫。”
有福话一出,众人哄地大笑,好像又给有福注入了兴奋剂,他很有见地道:“你们想想,这些人还不是过去的贫下中农,那时分给他们土地、农具,现在穷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人,你现在每人发给二十万,不到十年,又是穷人,能扶起来吗?”
最后有福竟然说,“不知道中央是咋想的,扶这类人能扶出甚结果。那些钱要给我,我将羊场扩大了,或许他们还能给我打工。”
三美嘴直,说:“你这是还想回去当地主了哇,你爷爷还没被斗够。”有福被呛得生气了,从人群中走出去,众人也散了。
秦露同意三美的看法,有福的思想确实残存着为富不仁的地主思维,他认为贫困户就是天生的穷命,不值得扶,而他就应该有钱,然后用钱去雇佣穷人给他打工,他则高高在上,认为富足得理所当然。
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种思想,她对有福的不满变成了愤怒与厌恶。
中午在刘大爷家吃饭时,秦露忍不住念叨有福等人的议论。老支书说:“我在工地上抽烟都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什么,不用管他,咱们做咱们的,做好,他就没话说了。若做不好,他就耗子啃咬玻璃——吃了大劲了,会把这事到处宣扬。”
文彬接道:“是了,让这种人闭嘴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事做好。”
刘大爷安慰秦露:“小秦,不用气了,跟这种人不值得,咱们做事要不是让他看。”
是啊,扶贫是国家政策,自有国家评价,刘有福发表的只是个人看法,她怎么连这点都容不下,还要众人来开导。
秦露看看刘大爷,这位老人亲切地叫她“小秦”,是把她当女儿看待了。映雪一礼拜才能回来一次,她应该替映雪好好照顾两位老人,怎么反倒让老人操心呢?秦露有点歉意,脸热乎乎的,或许有一点红晕,但夹杂在这段时间晒出来的紫红间,露不出一点形迹。
工程进度有点慢,因为9户贫困户男劳力只有9人,虽然王文彬只要有空就在工地,但工作太忙,不是开会、写材料,就是摸排各种数据、报表,最多能算半工。女人们有时也来帮忙,但适合女人上手的活儿并不多。
有谋有些焦急,想让非贫困户也加进来,这两天,刘义海、刘义成已找过他好几次,说想来工地打工。看着别人每天有一张、两张甚至三张红票子进门,眼馋啊!
有福的话蛊惑性再强也强不过钱的诱惑。有谋为这事来找老支书,老支书也想都是一个村,邻里邻居的,想来就来吧,但这事他不能给拿主意,说:“咱们去跟王书记和秦老师商量商量。”
他们进来时,王文彬和秦露正在核对今年的医疗保险,准备上报。有谋说明了情况,文彬觉得合作社的事应该由合作社的成员商量拿主意,建议有谋把大伙叫齐,一起听听大伙的意见,秦露同意。
有谋准备趁半前晌休息的空隙叫攒众人说说。秦露从自己随身挎的小包里拿出两瓶药递到老支书手里,说这是她二叔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搽抹褥疮很有效。
老支书接住,叹了口气说:“秦老师,谢谢你,每次回去都给带药,给你钱,你又不要。大爷连一顿饭都不能叫你。”
秦露忙道:“您这就见外了,我们在刘家沟还不是您处处照应着吗,这点事算什么。”
文彬看着神情凄然的老支书,这位掌舵刘家沟近30年的大能人,精明强干,曾是改革开放初绥北县少有的几个万元户之一,是沙梁乡第一个开办砖厂的“小老板”。只是2005年砖厂没能及时更新设备,环保各项指标都不合格,没办法,勉强支撑到2010年倒闭了。
儿子有庆挣惯了快钱,不愿意钻在沟里种地,买了一辆斯太尔拉煤,不想刚把买车的钱挣回来出车祸了。人生无常,老支书认了,好在儿媳从没说过改嫁,在城里租了房子一心一意培养孙子,谁知……
文彬想着都心痛,何况老支书?他再刚强也是人啊!文彬很想帮他,可是无从着手,这位今年已68岁的老人一直用年轻时的刚直与强硬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时刻告诉周围:他不需要怜悯、帮助,哪怕善意的,尽管内心已千疮百孔,身体已万分老弱。唯有将医生的问候、帮助视为治疗,不予排斥,坦然接受。
王文彬和秦露就只能通过这个渠道进行最大限度的帮助,所以想尽办法帮他带药、请专家指导护理“植物人”的方法或者让秦大夫给他进行必要的心理疏导等。也只有这时,文彬才能从那张黝黑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伤感与脆弱,一会儿的工夫便如昨如常了。
老支书平静地问:“小王,你看刘有谋这人怎样?”文彬看着老支书,不明所指。“哦,我是说他的人品、做事,能在村里起带头作用不?”
王文彬明白了老支书的意思,想培养有谋,回道:“这,您比我清楚呀,他是您看着长大的。”“话虽这么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过近了反倒看不清楚,不如你们站在局外清楚。”
“老支书,您不是又想撂挑子吧?”秦露嘴直。
文彬盯了她一眼,她吐了一下舌头。老支书倒不在意,反而批评文彬,“小王,这方面,你就不如秦老师,有话爱藏着掖着。你说,我都68了,还能干几天,莫非真要干到两腿一蹬眼一翻吗?我还想跟你刘大爷在阳弯弯晒两天阳婆杀两盘棋了,也该打算啦!你说,是不是?”
文彬没有回答,秦露也没敢再直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屋里只有老支书咝溜咝溜的抽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