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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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喝酒
村里人最不缺少快乐,开一句玩笑,说一句酸话,都能嘻嘻哈哈半天。如果再来一段山曲儿,既愉悦心情又能解困乏,刘承明最懂这一点儿,每当人们午饭后略有困意时,他就会不经意地唱两曲。
今天这曲儿来得更恰切,即掩饰了解释有误的尴尬,又活跃了沉闷的气氛,“头一回眊妹妹,妹妹你不在,你妈妈她少吃怠慢头脸凹转不把哥哥来招待……”,承明沙哑的嗓音有种特别的魅力,一下子将人们吸引至歌曲的美妙中,他又善于表演,扇着手,邀请银娥接着唱。
银娥笑着说:“你请错了哇,应该请这位,”她推了推旁边的润梅,润梅推辞,“你还不知道我那嗓子,招娣快接。”
对面的招娣早等已不及,站起来便接道:“那一天小妹妹出门没回来,我妈妈她人老体弱手迟脚慢,哥哥你就别见怪,”招娣边唱边走到中间,“倘若是我惹下你,饺子里没油你就蒜上来,你这堂堂正正的一个大丈夫呀,你给咱们多担待。”
承明也走进来,接着唱:“小妹妹你一句话呀说得哥哥乐开怀,咱们俩的婚事小妹妹早有巧安排。”
银娥插了句“咋安排的?”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承明又开始唱,“二一回眊妹妹,妹妹又不在……”“招娣你咋老不在,不能等等人家,”银娥又捣乱。“人家有人等的了,哪用我等的,”招娣用眼挑着润梅回道。
润梅不理睬。承明继续唱“你大大他坐在炕上一言不发不住气的掏烟袋,八点钟等在俩点半,在半天吃了一碗干捞饭……”招娣看着承明,一双杏眼有无限深情,接道:“叫一声哥哥呀明天你再来,小妹妹我亲自动手,五花八样香香炖上几个菜……”
文彬起初专注于他们的对唱,听着听着,却被二人眉来眼去、你呼我应的表演迷住了,他们的神情、动作、腔调将黄土地上一对小恋人的羞涩、痴情、真挚表现得淋漓尽致。
之前,文彬很看不上山曲儿,甚至有些讨厌那土里土气的腔调,觉得它不登大雅之堂。现在,当二人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表演出来时,他竟然被深深感染了,没有化装、舞台、伴奏,在天地间、黄土上、农田里,尽显歌者与民歌最初的状态,本色美、纯粹美感染得文彬禁不住鼓掌,他一鼓,众人也跟着鼓起来。
招娣、承明唱都没觉得羞涩,掌声一起反倒羞红了脸,招娣坐回了原位,承明学着电视里的歌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歌声一停人们知道又该劳作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向地里。蛮小生怕人们着急忙火掰漏了,在人们听曲时,他绕地里转了一圈,捡了几个漏掉的玉米棒正往编织袋里塞。
招娣走过时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说:“给野鸡野兔留个过冬的,不要只往自己嘴里耧。”蛮小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解释说:“是我掰漏了,我捡了回来。”
文彬刚走到自己的位置,便听到嚓啦嚓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扰得他心烦,这声音像极了人们刚才的议论,各是各的腔、各是各的调,杂乱无序。
他忽然觉得左拇指生疼,一看已被玉米叶儿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正从口子里往外溢,半个手掌已被染红。
老支书看到了,急忙从内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条帮他包上,再次嘱咐,“好好小心些,你的手嫩,还没打磨下来,”说着将自己戴的手套蜕下来递给文彬。文彬没推辞,因为手指热辣辣地疼,要在家里,玉姝会给他贴上创可贴并用嘴轻轻地吹,吹出的气远比帖子更有效。
不知玉姝现在做什么?他一出神,老支书以为他还在想成立合作社的事,劝他,“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啥事总得有个过程,不要心急,这事儿能弄成。”
王文彬看着老支书坚定的神情,没有问为什么,心一下子静了,感觉有什么在后边稳稳地撑着。
回到工作站,文彬竟然有想喝酒的冲动,提出一瓶小青花, 这酒还是宋若勋硬塞到他车里的,宋若勋说:“下去难免闷,兄弟不能陪你,就让酒陪你吧!”而且塞了一箱,宋若勋够义气。
住在了刘大爷家,他才发现,村里人喝的是洒装酒,一斤三块五块不等,最好的酒是小卖部卖的红盖汾。所以,这箱酒藏在柜子后,一直没敢露面,怕人们说他显摆,更怕羡慕嫉妒招来狠,无端地拉开他与村民的距离。
于是,文彬找来两个矿泉水瓶将酒倒进去,提着“矿泉水”向刘大爷家走去。
刘大爷对文彬的闪闪躲躲在那晚文彬送映雪回来后彻底结束了,大爷觉得映雪的将来有着落了,像吃了颗定心丸,和稳的心理决定了和稳的态度,对王文彬又恢复了以往的热情。见文彬走进来,把搓了一半的玉米棒扔在黄澄澄的玉米堆上,站起来向屋里喊,“小王来了。”
刘大娘应声出来,手上还沾着白面,问:“小王,今天不忙了?”“不忙,又想了大娘的酸白菜。”“进屋吧,大娘给你捞今年现腌的。”
一进门,映雪笑眯眯地在门侧迎接他,文彬问:“你怎么回来啦?明天不礼拜吧?”“不礼拜就不能回来了啦——”“怎么说话呢,”刘大爷打断映雪的不礼貌,并推了女儿一把说,“把你买的鸡腿热上。”“不要不要,有酸菜就行。”文彬拦阻。
“小王,上炕,让她娘儿俩做饭。明天是我的贱降,我倒忘了,这女子心细,专门回来了,还买了什么蛋糕。你赶上了,咱爷儿俩今天喝两盅,”刘大爷说着要去柜盖上取酒。
文彬正思谋刘大爷怎会把自己的生日称为“贱降”,这种谦虚的说法是官方的,晋西北的民间一般叫“生儿”。见刘大爷已走到柜子前赶紧说:“大爷,酒我拿着了,”同时举起手里的“矿泉水”。“这是酒?啥时灌下的?”“从晋源带过来的,你尝尝。”“你这小子,来倒来了,还带着酒,怕大爷家没了?”刘大爷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不是不是,”文彬歉意地辩解,“这是朋友给我带的,说这酒要跟最亲近的人喝,我就想到了您,您要不跟我喝,我就带回去。”
刘大爷嘿嘿一笑,“带回去,你又跟孝乾支书喝,还是这儿喝吧!”
王文彬拧开瓶盖先给刘大爷满上,然后给自己也倒满。刘大爷指着大娘端上来的酸菜、花生米和鸡刨豆腐说:“先吃些,垫垫底。”
文彬吃了一口酸菜,又吃了一口豆腐,举起杯邀刘大爷,“大爷,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我的关照!”“这谢啥,大爷还是那句话,你啥时来,酸菜管够!”二人哈哈一笑,干了第一杯。
“小王,你这酒好喝,绵,没杂味。多少钱?”“比红盖汾稍贵点儿。”“哦,我就喝见不一样么,来,再倒上。”刘大爷端起杯来说:“第二杯大爷跟你喝,为了你这好酒喝一杯。”“好好,为好酒喝一杯。”二人又一饮而尽。
文彬满起第三杯说:“大爷,我提前祝您生日快乐!”“嗯,快乐。”说完,二人同时喝了。
这时,映雪将热好的鸡腿放在盘子中间,娇嗔地提醒他们,“就不能慢些,菜还没上全呢!”刘大爷看着文彬爽朗地一笑道:“慢些,慢些!”又将一根鸡腿夹到文彬碗里说:“来,小王,吃根鸡腿。”文彬也没推让,看着酱红酱红的鸡腿,食欲马上来了,竟顾不得吃相,拿起来就咬,谁知那鸡腿卤得太酥,手还没动,已骨肉分离,光溜溜的骨头抽在左手里,整条鸡腿的肉却留在嘴上,嘴外一部分由于挂不住又丝丝块块地往下掉,他急忙端起碗来接,自知失态。
刘大爷倒没觉得什么,映雪恰好看到了,抿着嘴偷笑。文彬赶紧低下头以最快的速度将嘴里的肉嚼个大概咽下去,却留下满嘴的油渍,他想从衣兜里掏块纸,怎奈手上也是油。
这时,映雪递来一张纸,文彬窘迫得眼都没抬,接过纸就擦嘴,放在嘴边才感觉出这是一张湿巾,巾上淡淡的茶花香,冷甜冷甜,先沁肺腑,后醒头脑,比喝一杯凉茶都舒服。
他擦完将湿巾放在盘子一角,又举起杯来,“大爷,这杯咱们为这好菜干。”“行,为这好菜!”俩人头一仰,又一盅下去了。
文彬看见刘大爷坐在炕上都前摇后晃,不敢再干了,只给他倒了半杯,自己添满,开始与刘大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聊了啥,他都不记得。第二天,他专门问过映雪,映雪掩不住笑地说,没什么。她这样,还能没什么吗?但文彬着实想不起来,管它呢,无论说了什么,都是醉话。
谁会计较醉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