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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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浪子回头
文彬又想,原始的氏族社会、传统的农业社会,都是以劳动为基础构建社会结构。而如今的工业文明、信息文明显然在一步步分解这种结构,并试图构建一种全新的结构。只是刘家沟的人没有觉察而已,他们依然生活在这种原始而纯粹的世界里。
落后吗?不。封闭吗?不。那是什么?王文彬再度陷入沉思,这段时间,他老与这些问题纠缠不休,以致于昨晚错过了跟玉姝视频的机会,他想安静地思考,将手机调到了静音,到休息时才发现玉姝连呼了他四次。他想拨回去,又一想玉姝有11点前睡觉的习惯,不能打扰了,她明天还要上课。今天一早,他赶在玉姝上班前拨回去,她却没接,或许有急事。
近期,一想到玉姝,满心的歉疚。他来刘家沟半年多了,玉姝一人在家里,既要洗衣做饭又得按时上课,还得帮他去看母亲,为此,她把自己心爱的健身课都停了。看到她一边跟自己视频,一边不停地拖地,文彬难受得心里滴泪,如果他在家,起码可以为玉姝分担一部分。
玉姝做饭的手艺一般,炒菜不是甜就是咸,他在时,她总赖着他做;他不在,她硬逼着自己学会了炒香菇油菜、红烧茄子等家常菜,还学会了糖醋鸡翅。看着视频里她用围裙、口罩、帽子、袖套、手套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在油锅前怯怯懦懦地炸鸡翅,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曾信誓旦旦地承诺:他负责挣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事实是她既负责了挣钱养家又负责了貌美如花,他对于家,对于她,还有什么用呢?莫非一个月还上4000元的房贷就是他的全部责任?他推起眼镜,揉了揉眼角,顺势擦去噙着的眼泪。
说什么,这礼拜,他都得回去,自秋收以来,已经一个多月不回家了,回去给她捶捶腿、捏捏肩,她就会甜美地进入梦乡。玉姝说过,女人需要的幸福就这么简单,可这简单的幸福,对她,却成了奢望。
蛮小看出他情绪低落,问:“王书记,咋了?”他说:“没事,”反问,“你怎么不与他们相跟?”“人家瞧不起我。”王文彬一愣,想不到蛮小说这句话,不知是想替别人掩饰还是解释,说了句,“没有,你不要多心,瞧不起你,你事宴上还会有那么多人?”“唉——”蛮小叹了口气说:“王书记,你还看不出来,那都是我妈攒下的人气。真正冲着我来的,只有你。”
王文彬斜过头吃惊地看着蛮小,想不到这个浪荡懒散的家伙还能看到这一层。“王书记,下完玉米,去我家吃顿饭哇,来了大半年,我都没叫你吃顿饭。事宴上还剩下些鸡鱼,不要嫌赖,”蛮小一口气说这么多,是怕王文彬不答应。
其实,王文彬早想跟他聊聊,扶贫工作没有村民的配合是不行的,而蛮小是那种“有我点点红,没我耍不成”的角色,团结好他,村里的工作就会开展得更顺利。文彬还特想了解刘全喜的学习情况,全喜是村里唯一留在乡镇中学上学的孩子了。他真想帮全喜走出这道沟,走向全喜还不知道的广阔与远方。
“要叫,你将老支书和刘大爷也叫上,不叫他们,我也不去。”“好啊,好啊,我这就去说,”蛮小显得异常激动与欣喜。
文彬急忙拉住他,怕他当着众人冒冒失失去请。蛮小懂文彬的意思,诡秘地笑了笑,示意王文彬,他有办法。
听了老支书的建议,蛮小请客的地点临时改在刘大爷家,以免村里人眼眼窟窟瞧见了,说三道四。
而刘大爷年已古稀,活成村里的隐士,从来置身事外,所以他的家有点儿南阳草庐、和县陋室的味道,冒出点儿菜香酒气,村里人也会释然一笑,“这老汉,又闲得叫上人喝酒了。”
今天的“闲人”多了一位蛮小,蛮小的酒量不大,一喝就脸红,脸一红话就多,吆五喝六,口无遮拦,这也是人们不愿搭理他的原因之一。在老支书、二爹跟前,他可不敢,喝酒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每喝一口夹一小口菜。咽了菜,先是念叨他母亲的好,后来喝多了,嘴软了,开始吐露实情,说:“我妈走时,紧紧拉着我的手,用眼睛盯着我,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跟全喜。老支书、二爹、王书记,在村里,就你们仨把我当人看,今天,你们给做个见证,以后我再偷鸡摸狗不动弹,你们仨就是我爹,打折我的腿,我也心甘情愿!”
老支书正想说什么,又被蛮小打断了,“以后,我也再不撵全喜去放羊了,供他好好念书,这也是我妈最大的心愿,我已是这熊样儿,不能让全喜也像我。王书记,你认识的人多,路宽,以后帮全喜找个营生,不要让他在村里。”说完,蛮小自个儿倒满一盅,两位老人也没拦他,那意思是让他今天喝个够,说个痛快。要说,蛮小心里也苦,这么多话,说给谁呢,谁会听他说,恐怕全刘家沟也只有这三人。
刘大娘看蛮小喝多了,想劝劝,见老支书不说话也退后了。
文彬知道蛮小今天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便将大娘端来的面推到蛮小面前,说:“蛮小,别说了,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一定会管全喜,你可不能埋怨我。”“不会,以后绝对不会,”蛮小挥动着手说,险些将碗打翻,大娘急忙把面端到锅台上。
“那好,说定了!”“说定了——说定了——!”蛮小嘴里念叨着已杵在炕上睡着了。
老支书拍拍刘孝先的背,“就让这灰小子睡你这儿哇,明天咱们再一起去北面的梁上,”边说边下地穿鞋。
老支书也喝了七八杯,文彬看出他心里高兴,蛮小这样也算浪子回头,作为长辈与一村之长,心里如释重负的轻松与甜蜜是其他人难以体会的。
文彬担心老支书将他一直送到门口,老支书挡住他,不让进去。他也没打算进去,对老支书炕上的那具植物人,他有种莫名的恐惧与排斥。
文彬听说,支书的老伴儿也累病了,这两天在输液。自孙子成了植物人,他老伴儿很少出门,只在家里照顾病人,给老支书做饭,把对儿子所有的念想都关在了屋里,寄托在事上,整个人都是沉默的。唯有上午她在门口晒太阳时,村里人才能远远地了她一眼。文彬见过她两面,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拖在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气。
已经回到工作站,文彬还是由不住想老支书的生活,他是怎么一天天挺过来的,他的生活支柱是什么?老支书不是福贵,只为活着而活着。老支书的生活里除了天堂的儿子、躺在炕上的孙儿、需要照顾的老伴儿,还有全村24户人家,所以他今天才那么高兴、痛快。人的胸怀决定了人的境界,老支书的境界是王文彬仰之弥高的。
文彬躺在炕上翻了几个身,总觉得有什么事,却又找不出事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