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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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忘记了闹一闹
蛮小会吗?王文彬由不住自问。从踢打公厕、搅闹体检两件事来看,蛮小虽是无理取闹,但闹过之后,还是能知理识体,承认错误的。况且,蛮小最怕老支书,只要老支书眼一瞪,拐杖一磕地,就头一缩再不吱声。
近来,他发现,蛮小对自己也有点儿像对老支书的味道了,只要他张口说话,蛮小就不再多言,倒不是怕,是老被他呛,有时被他的话噎得脸红脖子粗,半天挤不出一个字。主要还是蛮小知好歹,自被他从下水道口拉回来,蛮小明显对他不再敌对。
正思慕着,病房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盖过了所有的脚步声、嘈杂声。文彬嗖地站起来,还没等刘有全反应过来,早已跑进大厅、穿过走廊、来到病房。有全紧随其后。只见蛮小的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泛白,但异常平静、安祥,没有一丝痛苦的痕迹。
蛮小跪在床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口水拉在胸前,鼻涕封住嘴巴。
这时,老支书已赶过来,是有全电话通知的。韩少波、秦露也一起来了。老支书拍了拍蛮小的肩膀说:“蛮小,别哭了,这是医院。快拉着你妈回家,好换衣服。”
蛮小像个懂话的孩子,一下停止了哭喊,用衣袖左右一抹口水鼻涕,轻轻抱起母亲。老支书急忙用一件衣服苫住逝者的脸。
蛮小前边走,他们后边跟着,楼道里静悄悄的,没一个患者、一位医生。患者生怕沾上一点儿秽气,连门缝都关得严严实实;医生都怕蛮小不依不饶,躲得远远的。
而蛮小似乎忘记了应该要闹一闹,走得缓慢平静。直到下了台阶,将母亲安放在承青开来的三轮车厢里,一句话都没说,跳上车厢坐在母亲旁边。这显然不在众人的预想之内,众人还想着如何拉蛮小、劝蛮小,为医院、医生解围呢,都一愣。最先回过神儿的是老支书,他喊了一声承青,“愣甚了,还不开车!”
承青噢噢两声,慌忙坐到驾驶位上,放开手刹,稍一加油,三轮车突突突地开出大门。
老支书转身去跟李院长打了声招呼,出来坐上文彬的车便往村里赶。
从乡医院回刘家沟,20多公里的路程,一半是通乡柏油路,一半是通村水泥路。承青开得慢,大约还没走出2公里,文彬、韩少波已追上来。文彬担心他俩着怕,不远不近地跟着,小车的远光灯照亮了整个三轮车及车前的好长一段路。
文彬觉得四周的黑暗像加了高压的浓墨,快把车身挤扁了。他有点儿透不过气来,手不停在方向盘与控制台下乱摸,仿佛想找到一把巨斧,奋力一挥,结束这一切。但是没有,无边的黑暗像童年的噩梦缠绕着他,唯有这束光是脱离梦境的通道,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一眨眼,光灭了,关闭通道,那样,他们就跟蛮小的母亲一起坠入了永恒的黑寂……
终于到了蛮小家门口。王文彬不敢关掉大灯,拉住手刹,刚跨下一条腿,老支书急忙走过来,将他硬塞回车轿里,叮嘱,“回去休息,这儿的事,你帮不上忙。”是啊,给老人整容、换衣服、点回头纸,那都是本家与孝子的事。
当他们仨放好车,回到工作站,已是晚上11点。秦露不敢下去,文彬、韩少波将她送到刘大爷家。刘大爷看他们的表情,知道人没了,安慰他们说:“人老一盏灯,说不准哪时就熄了!回去休息哇!”
文彬、韩少波返回工作站,将门反闩上。这是来到刘家沟,第一次晚上插门。不知为啥,文彬有些怕,拉上窗帘,迅急地展开被子钻了进去。韩少波很平静,一熄灯便睡着了,没有鼾声。
文彬蒙住头,又是无边的黑暗,索性支愣起耳朵捕捉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只有判断出那是风吹窗棂的声音,还是老鼠活动的声音,或是蜈蚣爬行的声音,他的心才能从紧张回归平静。老实说,他从来没有经见过死亡,自小胆儿小,连杀猪宰羊都不敢看,村里殁了人,他连棺材跟前都不敢过去。只有父亲去世时例外,母亲先将他托付给邻居,到入殓后才允许他到棺材旁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所以留在他记忆里的父亲是永恒的坚毅与微笑,与死亡没有半点关系。
一想到父亲,他平静了——只见绿油油的草坪上,父亲正忙着给他找寻一种叫“沙奶奶”的野果,每摘到一颗便高兴地喊:文文,又一个!文文,又一个!
他跑过去,接在手中,想看一眼父亲的脸,可任凭他怎么绕着父亲转,看到的始终是父亲的背影,直到他实在跑不动了,顺势躺在草滩上,清风徐来,花香氤氲,他闭上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