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

牧洁嘴唇颤抖，喉咙发堵，泪水几乎不受控制地从颤抖着的双目中涌出。

在杨尘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牧洁还在压抑情绪，还在提防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但在这个男人说出他的名字后，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在男人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泪水如大坝决堤。

杨尘本能地想要将牧洁推开，倒不是因为牧洁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而是他很不习惯别人靠他这么近，除非是亲人，或者挚友，否则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但这一次他忍住了，或许是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故友的离去，内心受到沉重的打击，使得他对曾经留有印象的故人，多了一点耐心，多了一点温柔。

杨尘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哄一个哭闹的婴儿，轻声道：“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跟我走吧，我会带你回家。”

灰白色头发的老者看了好半晌，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于是便识趣地离开了。

所有人都认为杨尘来救牧洁，是英雄救美，是要再续前缘，但其实杨尘对牧洁并没有那种想法。

又或者说，此时他的处境，人族的处境，不允许他有这方面的想法，以至于他的心如钢铁一般坚硬，从未动摇。

乱世将临，世界崩陨，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杨尘头顶悬着的那把屠刀从未撤走，他的心绷着一根弦，压着一块石头，睡觉都睡不踏实，哪里有心思去谈情说爱？

况且，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秘密等着杨尘去探寻，他始终被蒙在鼓里，被丢掷于虚假之中，无法看清世界的真面目。

一切的一切，让他始终背负着无可宣泄的压力，这股压力无人能为他分担，他就如一个苦行僧，孤独地前进着，所有的迷茫与痛苦，他人无法理解，无法共情，只能自己一人承受。

许久，牧洁仿佛是哭累了，倒在杨尘怀中，双手依旧紧紧抓着杨尘的衣服，虚弱地喘息着，似乎陷入了昏迷。

但她的嘴却还在轻轻张合，呢喃着，呓语着，声音细若蚊鸣：

“我记得你，杨尘……我爱你，我记得……我爱你……”

“但我忘了……我究竟是为了爱你而活着……还是为了活着……才爱你……”

杨尘叹了口气，一切是如此的荒诞，牧洁不想成为药材，为他人做嫁衣，为了活命，她才不断暗示自己爱着杨尘。

但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单纯的暗示就可以做到，她确实对杨尘有好感，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对杨尘的感情并不全是因为求生欲。

七百年多年的囚禁，牧洁忘却了一切，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年龄，忘了自己的来处，忘了自己的过往，却唯独记得杨尘。

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为了活着才爱着杨尘，还是因为爱着杨尘，所以才坚定地活着。

牧洁就如一个熟睡的婴儿，毫无防备的躺在杨尘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是她几百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杨尘来到石牢外，找到那个头发灰白的老者，问：“她的记忆无法恢复了吗？”

老者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会随着时间推移恢复一部分，但想要完全复原，估计是不可能了，损失太多，最多找回一些记忆碎片。”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现在就如一个新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相当于重活一世。”

杨尘想了想，没有再过多追问，他刚回归不久，人族那边还有大量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既然牧洁已经失去记忆，几乎相当于重活一世，那就将她暂且带回人族吧，等她拥有独自生活的能力之后，再让她统领蛇人族，成为人族的左膀右臂。

离开魔角族，杨尘日夜兼程，一个月后便顺利回到了人族。

此时，人族已经完成建国仪式，七彩祥云汇聚于人族领地上空，光华璀璨，如同一座大型聚灵阵，为人族源源不断地汇集天地灵气。

七彩祥云，是人族特有的，苍火州其他种族，哪怕是七品古国的金鳞族，祥云也不过就两种色彩。

哪怕是贵为五品古国的魔角族，祥云也就三种色彩。

当然，人族能够凝聚七彩祥云是有原因的，那位种下圣灵母树的半神强者，就是这个世界人族的先祖。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圣灵母树本就是人族的领地，其他种族最多算是借宿者。

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人族被天界除名，似乎遭到长时间的针对，种族排名一跌再跌，差点灭族。

杨尘虽然不知缘由，但他能大概猜到，人族应该是遭到天界其他种族的背刺，被剥夺了留在天界的资格。

一开始，那些将人族赶出天界的十大种族，应该是想将人族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但因为某种原因没有这么做，或者说做不到。

这可能是因为，种下圣灵母树的那位半神强者，为他的子孙后代留下了特殊手段，让天族无法亲自对人族下死手，只能借刀杀人，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来对付人族。

然而，他们眼看就要取胜，人族排名跌落至八千万名，即将彻底灭族时，杨尘出现了，带领人族迅速崛起，虽然途中多有挫折，但最终，人族还是成功来到上界，进行建国仪式。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个天族强者怒不可遏，现身阻止人族建国的原因之一。

天界杨尘未来是肯定要去走一遭的，他要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人族为何会被天族除名，被赶下天界，以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杨尘现在的实力别说杀上天界，就是去更高一层的地级世界，都有些力不从心。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修为，帮助人族发展，以应对不久后就将到来的乱世。

回到人族领地，芸儿正在指挥着人族修士进行各大古城的建造。

人族刚建国，实力较弱，灵灯境修士只有一百人。

并且考虑到，建立太多的城池会导致内斗严重，影响团结，因此人族暂时只分为三大古城。

不过，即便只有三大古城，也有太多需要建造的项目，需要完善的细节，芸儿统领人族数百年，早已成为人族的领袖，指挥起来有条不紊，各个修士都在井然有序地工作着。

“芸儿，辛苦了。”

杨尘看到芸儿刚养好伤，就在指挥着人族的国内建设，欣慰地说。

芸儿听到杨尘的声音，立刻欢欣雀跃起来：“不辛苦，芸儿早已把自己当成是人族的一员了，人族建国成功，芸儿也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然而，当芸儿转过头，看到杨尘怀中正抱着一个熟睡的女子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珠微微颤动，虽然极力掩饰，但渐渐缩紧的双手，以及骤然混乱的呼吸，还是彰显出她内心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