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魔修直直地看着李子夕，问：“我成为魔道妖人，我有错吗？”

李子夕沉默了数息，叹道：“没错！”

“成了魔道妖人，我以为就能保住自己的家人。我错了！魔修的世界很简单，规则只有一个，弱肉强食！我是制符师，不擅于斗法。我的价值就在于制符，如果我制不了符，我会像猪羊一样地被魔修吃掉。就像这座城里圈养着的无数凡人和散修一样。”

“转修了魔功后，我体内原本的真元变成了魔元。魔元性质狂暴、很难控制，远不如真元那么平和。用魔元，我制不了符。并且用魔元制成的灵符，性质很不稳定，没什么用。”

“我必须制作魔符！”

“可是没人教我制魔符。飞云仙城里没这样的传承，我要自己摸索。”

“魔修只给了我半年时间。那半年我疯了似地努力，可是没用。”

“半年过去。第一个月，他们抓走了我的大夫人。我知道她会遭遇什么，可我救不了她。第二个月，他们抓走了我的二夫人。直到最后，他们抓走了我唯一剩下的亲人，我的儿子。我就只剩下一个人。”

“最后的一个月，我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心里是无尽的愤怒和无尽的怨毒。也不知坐了多久，我拿起符笔，画起了符，我将心中无尽的愤怒和怨毒渲泄在符纸上。”

“那张符，成了！哈哈，当我彻底堕落，彻底泯灭了人性，成为真正的魔道妖人时，我学会了制作魔符！现在想想，自己是真傻啊。魔符魔符，若不成魔，哪来的符？”

“然后嘞？”李子夕问：“你一直为魔修制符。”

“没错。我制作了数百数千的魔符。我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但那又怎样？”魔修直直看着李子夕，眼里满是疯狂和暴虐：”这个世界这么堕落，本来就应该毁灭。让魔修统治世界，然后让他们在自相残杀中死去，这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结局啊！“

李子夕摇了摇头：“只要洗净了污浊，这个世界依旧可以美丽。“

魔修哈哈狂笑：“污染洗的掉吗？魔来自于人，只要有人，就永远有魔！”

魔修继续说道：“只要放弃良知，在地狱里也可以活得不错。飞云修城能制作魔符的制符师只有二十人，给的待遇很好。我买了许多女人。我对她们没有感情，她们只是我的玩具，是我的财物。我有钱时就买下她们，我没钱时就卖了她们。“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五年。只是这几年，散修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贵，贵到连我都买不起。但不管怎样，我都能活得下去。因为我是制符师，我不需要像别的魔修一样，先在外面抢，外面抢不到了，就在窝里抢。今天我抢你，明天你抢我，最后不知哪一天死在房子里，血肉被人吃进肚里，灵魂被融入魔器，全身上下被利用的干干净净。”

“在地狱里，能活着就不错。我很满足。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你们来了！“

魔修看着李子夕，眼里满是怨毒：“你们将我逼上死路！”

李子夕不明白：“我们来了，我们解救了飞云仙城，解救了你。”

“解救？”魔修哈哈大笑：“你们杀了我的主人。没了主人，我们就成了流浪的野狗。野狗在魔修的世界里是活不下去的，一定会死。”

“你们可以去别的仙城。”

“没用的。三十年了，所有活着的人都困在仙城。仙城的资源有限，每个人都死死护着手里仅有的一点资源。谁来抢就拼命。城门是开着，但那又怎样？没了主人，我们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抢不过别人。我们只会成为别人盘里的血、嘴里的食，被吸干嚼烂。既然苟且偷生，也只能多活一些天。那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场，求个速死？死了，什么都没了，这很好，非常好，哈哈、哈哈哈。”

魔修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李子夕沉默。

十几息后，他说：”或许，你们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魔修用极致嘲讽的目光看着李子夕：”凌天铁规，不容冒犯！凌天宗对魔修的态度，全西南人都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必然尊贵，但，你能让我活下来吗？你能吗？“

魔修一字一顿地说：”不！你不能！“

李子夕沉默。

对魔修，他已了解甚深。魔修一旦转修魔道功法，那就没了退路。哪怕废功重修，他们也无法修行正道功法。魔道功法将如附骨之蛆，改变着他们的心性，湮灭着他们的人性！

想要祛除魔功对修士的影响，代价极大，非常非常大。并且哪怕一时成功，他们已扭曲的心性也不会恢复到原来。

就像眼前这位魔修。从前当散修时，他热爱自己的妻子、疼爱自己的儿女。他是一个绝好的丈夫、绝好的父亲。可修行魔功，被魔窟污染二十年，他已彻底堕落。

他将自己的女人当货物一样卖掉。哪怕明知道卖了后，她们将遭遇怎样的悲惨。

这样的人强行让他活下来，有什么用？徒留一个祸害！

所以哪怕心生同情，李子夕也不能留下他。

李子夕是好人，但，他不是圣人，他不圣母。他不可能因为一个魔修而触犯铁规，背叛自己的宗门。

李子夕其实理解他的选择。换位思考，若自己处于他那样的境界，自己必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选了，就要付出代价。再怎么身不由己、情不得已也一样。

这确实不公平。

可这世上，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公平？

正因为清楚这点，李子夕才这般努力地修行。

他掌握力量，不是为了当什么人上人、仙上仙，而只是为了……

在任何时候，他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很多年前我秉承一个理念，”中年魔修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放心，吃了你两枚灵果，我不会让你为难。”

李子夕明白他的意思。

“谢谢”，他说。

中年魔修抬头，出神地看着蔚蓝色的天。

他叹道：“当年我一家八口，过得可真是幸福啊！”

说完，中年魔修用力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脑浆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