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李春和泰瑞的团队一起到了勐腊，泰瑞随车带了许多电子设备有激光测距仪，光纤内窥镜以及无人机等等，都属于小型便携式设备，而且种类齐全。看到这些张鲁一不得不佩服西蒙这帮人的专业和缜密，勐腊林木茂盛，尤其探查地点属于原始森林深处，大型设备毕竟不易操作和运输。

董跃森也很欣喜，也是上面只说中美联合科考并没有给予资金支持，他正愁没有好的设备，没想到这些美国专家就给送来了。他唯一不满的就是泰瑞带的人太多，大概有十几个人，这让董跃森有些头疼。人多就意味着难以有效管理。为此他主持召开了好几次中美双方的碰头会，总算让泰瑞答应将大部分人留在勐腊，只带两个人加入科考。

几次会议讨论下来，基本科考队成员就定下来了，大致分配了任务方向，张鲁一这边带着李春，姬道玄和瞿北野，董跃森这边是两个他从省博带来的专业人员老韩和大李，泰瑞就带了两个人一个叫汤姆一个叫杰瑞，听到名字张鲁一他们笑了半天，感情这是一对猫和老鼠，倒弄得几个外国人莫名其妙。随队医生是傣医岩香，向导是疯子季国庆。李春因为是属于裙带关系加入的，没有什么实际任务，被委任主管后勤联络。

人员确定后，出发时间也定在了雨季到来之前。董跃森似乎还是不放心，又接连开了几次会，强调了数次科考纪律和行动规范，除了老韩和大李也许是习惯了这种操作，其他人被董跃森的唠叨弄得不厌其烦。

会后董跃森找到张鲁一，跟他又再次重申了科考纪律，重点强调不能自由主义等等。张鲁一明白这是要他管好手下的人，毕竟只有他带来的人，几乎一次会议也没参加过。姬道玄往事不管只管张鲁一的安全，对董跃森的话整个充耳不闻。这边忙着开会，瞿北野和李春就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瞿北野来到勐腊就一直在野外考察当地岩石和地形特点，基本都不回来。而李春从来没有在体制内待过，是完全的自由主义者，受不得约束，情愿无所事事，也不愿参加这种让他脑瓜疼的会议，所以到了勐腊人就不见了。

出发前准备都差不多完备，各小队自行休整，等待出发时间到来。张鲁一则趁着空闲将李春和瞿北野叫出来到文管所对过的周记饭馆吃了顿饭说一下，至少出发后让这两人不要自行其是。

周记饭馆也就是些家常菜，味道也一般，不过菜品倒是一应俱全。据说周记的老板原先是林场食堂的厨子，下岗后县政府给予扶持再就业才开了这家饭馆。

进了饭馆，众人落座，李春想跟张鲁一坐一块，却被面无表情的姬道玄拍了拍肩，直接赶到对座去了。

“这二傻子是不是有病，拉长个脸装死人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遇到丧尸呢。”李春有些不满。姬道玄就像没听见，连正眼也不瞧李春一下。李春也只能无奈换到张鲁一对面坐下。

菜上齐，张鲁一兜里取出从温代家顺来的果酒，几个人开始推杯换盏。李春和主动地给大家斟酒，刚准备招呼大家玩个猜拳助助兴，却被瞿北野先按下了。

“我近期调查过这里的岩石情况，发现这里主要是火山岩和石灰岩的地层结构。”瞿北野推了下眼镜说道。

李春不太喜欢眼前这个满嘴专业名词的瞿北野，始终有种距离感，这也许是他这个学渣对学霸最终极的逆反情绪。以往他是万万不可能和这种人同桌吃饭，而瞿北野的举动让他很没面子，如果不是碍于张鲁一在场，估计他早就已经发作了。

他的手僵持在空中半晌，却完全被瞿北野忽略不计，只好收回手，悻悻地说：“啥意思，有屁快放。”然后一屁股坐下，低着头喝酒。

瞿北野连正眼也没瞧李春一眼，拿出一张勐腊地图摊在桌上继续说道：“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鬼王点兵极有可能是因为某种自然原因引发的共振，共振就必须有一个比较大的空间，所以先排除掉比较紧实的火山岩地区。单纯考虑可以出现卡斯特地貌的石灰岩地区，那么我们调查的区域可能至少缩小一半。”

张鲁一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现在虽然有季疯子做向导，但毕竟季国庆心智不全，他还是心里有些没底。

瞿北野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道：“初期调查显示每次鬼王点兵就如同一次三级左右的地震。也就是说它和地震同理，震动波应该也是从震源向外圆形扩散再逐渐消弭。那么我就在周边各个村寨进行实地调查走访，结合村民口述的震感，大致画出一个圆形。这个园的圆心位置直径两公里的范围内将是我们考察的重点区域。”

瞿北野的地图上早已画满了各种线条，张鲁一看得眼花，也不知道瞿北野指的地方到底是在勐腊的哪里。瞿北野是搞自然学科的，而他还是属于人文学科，对于逻辑推理的思考方式完全不同，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隔行如隔山吧。不过，他还是十分佩服瞿北野的审慎和坚持的科学精神。

第18章 启程

席间，瞿北野继续絮絮叨叨，李春感觉脑子里就像飞进了八百只苍蝇，一直嗡嗡的，他现在就想拿一根3尺长的缝衣针将姬道玄的嘴给缝上。而姬道玄也对此丝毫不感兴趣，自顾自跑到墙角旮旯打坐去了。

张鲁一没有打断瞿北野的絮叨，因为在他看来科学考察需要这种务实的态度，脚踏实地地做事远比那些虚头八脑的会议有意义的多。但在体制内，却很难做到。怎么说呢，实干的人会直接威胁领导的地位或者遮蔽领导的存在感，自然是要被打压的对象。当然瞿北野没有入世的心，只想做一个纯粹的科学家，现在社会里，能够秉持纯粹已经很难得了。

吃完饭，李春依旧气不顺，张鲁一拿出钱包让他去帮忙结账，他还不乐意，被张鲁一在屁股上蹬了一脚这才骂骂咧咧地去找老板。张鲁一乘李春离席，跟瞿北野说了关于进入科考范围后不得擅自离队的要求。他把李春支开，并不是有意针对瞿北野，只是他太了解李春，虽然这人有些自由散漫，只要涉及他张鲁一的事，李春是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就如同他对李春一样，有些事并不需要直接说出口，而他对瞿北野并不那么熟悉。支开李春，只不过是嫌他吵。

结完账，瞿北野说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跑，还没来得及整理装备，直接回了住处。李春说这果酒好喝，得知是温依家自酿，死气白咧地借口找岩香玩，去了温依家，其实就是去骗酒喝去了。张鲁一带着姬道玄回了文管所。

勐腊文管所在张鲁一调离后就会直接关闭，所以一些重要资料都已经移交给省博物馆管理。这里现在也就是张鲁一晚上临时睡觉的地方，再加上此地民风淳朴，所以出门也就懒得锁门。

刚走到门口，姬道玄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拦住张鲁一：“有人！”

张鲁一给他这举动吓了一跳，盯着他的脸，姬道玄表情严肃，不过张鲁一印象中也真心没见过姬道玄有过表情。

姬道玄放轻手脚，将剑至于左腋下，右手扶持剑柄，缓慢接近大门，然后揉揉鼻子，轻声说道：“这味道很熟悉。”

说完迅速拔剑，电光火石之间姬道玄已经撞开门翻身进屋。然而屋内并没有发出张鲁一相像之中的打斗声，而是一片寂静。带着惊讶，张鲁一也随后悄悄地进屋，伸头看去屋里除了姬道玄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两人都摆着进攻的姿势，却互相僵持着。

屋里情势紧张，张鲁一却有点想笑，因为他想起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站在紫禁之巅那一幕，高手对决，靠着剑气就能杀人，这剑气堪比RPG。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张鲁一会打架，但说起真功夫他是一点也不懂。他看到姬道玄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知道那个木雕并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或许前面就不该进来，现在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傻傻地站着。

看着姬道玄对面的人，张鲁一似乎想到什么。这人穿着连帽卫衣，帽子将大部分容貌遮蔽，但是看身形，他张鲁一很熟悉，忽然想到那天小树林里的那尊木雕，还有在北京自然科学研究院的职工宿舍那个阳光下的身影。原来是他。

“木雕”并没过多关注张鲁一，只是一直盯着姬道玄，忽然发声道：“姬道玄？”

姬道玄忽然身体一震，剑却丝毫未动：“你认得在下？”

“木雕”点点头，随即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白皙的脸。看到这张脸，姬道玄似乎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张鲁一，随即对着“木雕”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张鲁一也愣住了，这张脸他十分熟悉，因为这分明就是自己的脸，只是比自己白皙些而已。他想起于大旺的遭遇，原本听于大旺描述，他只是觉得不过是有点像，因为于大旺他们惊慌失措而错认了。现在张鲁一知道这还真的冤枉了于大旺。换句话说，就算他张鲁一自己，面对这张脸也会产生镜像的错觉。

“木雕”没有改变进攻姿态，面对姬道玄的剑似乎有所惧意，轻声地说道：“难道姬君连老朋友张旭都记不得了吗？”

张鲁一这时插话道：“呃……这位兄弟，这二……姬兄因为不明原因伤了脑袋，已经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张旭抬眼看了张鲁一一眼，随后继续转向姬道玄，似乎在跟姬道玄确认张鲁一的话。

姬道玄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陌生人竟然认得自己，直接收了功，说道：“确实。”

张旭依旧保持着进攻的姿势，没有丝毫放松，冷笑着：“姬君，莫要将玩笑开大，在下可受不起。”

姬道玄脸上依旧漠然，不再说话。张旭等了一会儿，似乎确认姬道玄没有任何玩笑的迹象，这才放松下来，回礼作揖：“姬君，果然失了记忆，不知还记得些什么？”

“只有姓名。”姬道玄说话简短，很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张旭脸上却显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轻松。

张鲁一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两位的对话和动作，犹如在看一部现场版古装穿越大剧。这两位都有病吧，都拿腔拿调的，演戏呢。

第18章 启程

“你可知我的往事？”姬道玄并没在意张鲁一的神情变化，只是盯着张旭接着问道。

张旭收了势，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姬君还请谅解，我与你也只是一面之缘，也无法说得更多。”

姬道玄倒也没再追问，张鲁一感觉到这张旭似乎话前后矛盾，前面还说老朋友，现在变成一面之缘。但是人家不愿说，也无法逼人说，想必姬道玄也是知道这点，所以也没必要再多问什么。不过对于张鲁一来说，张旭毕竟是个不速之客，也意味着危险。但看张旭的样子，对姬道玄多少有些忌惮，至少有姬道玄在，这张旭不敢对他有什么不利，这让张鲁一有了些安全感，人也放松下来。只是见到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总是有些别扭。

“张旭兄弟，你到我这里来是有事找我么？”张鲁一这时候才想起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总该问问张旭的来意。

听到张鲁一这么说，张旭这才转脸看张鲁一，表情却很严肃：“姬君与阁下是什么关系？”

“保镖！哦，对了应该是贴身侍卫。”

“贴身侍卫？”张旭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接着又看向姬道玄，姬道玄已经感受到对方的怯意，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攻击行为。于是闭着眼抱着剑靠在门框上休息，并没有理会他们。

“张旭兄弟，姬道玄做我侍卫很奇怪吗？你到底到我这里做什么。”张鲁一有些不耐烦，身边有个姬道玄这样的人就算了，现在家里还闯进一个跟姬道玄一模一样的神经病，更搞笑的是这神经病还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上哪说理去。

张旭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鲁一：“本来有，而今有姬君道玄在身边保护，在下也就不多废话。只希望保护好自己，不要因此丢了性命，不然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

“你什么意思，我死活关你什么事？”张旭的话说得没头没脑，让张鲁一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张旭早已走出门外，只留下一句话。“以后你会明白，只求你记住我今天的话。”

“神经病。”张鲁一对着门外骂了一句。

过了两天，岩香来队里报到，这样人员都到位。出发前董跃森将人员召集起来做了个动员大会。对于开会做思想动员，张鲁一历来没兴趣，就让董跃森全权处理了，自己则乘开会的时间找了个理由溜出来，去看季疯子的身体状况。

季疯子是带队向导，张鲁一需要确认他有足够的体力和精神参与。看到季疯子的时候，虽然依旧傻乎乎的样子，但似乎比之前胖了许多，脸色也十分红润。看来孙寡妇将他照顾得还算不错。

季疯子看到张鲁一到来很开心，或许是有些日子不见，竟然粘着张鲁一开始撒娇，一口一个“卫东哥”地叫。张鲁一觉得很不舒服，毕竟任谁身边有个老男人跟你撒娇的违和感总让人感到异常尴尬。

好不容易将季疯子平复下来，张鲁一拿出一张地图让他看，想让他大致指以下鬼王点兵的位置，季疯子却完全不认识地图，颠来倒去地看，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让张鲁一有些气闷。毕竟他言辞凿凿地在董跃森面前保证过季疯子可以做向导，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于是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季疯子显然感受到张鲁一的不快，低下头撅着嘴，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卫东哥，我认识路，不认识这张纸。”

张鲁一突然意识到季疯子智力障碍，逻辑混乱而看不懂地图完全有可能，但或许并不妨碍他对方向的辨识度。为了确认这点，张鲁一随便指了几个方向，没想到疯子都一一答对。张鲁一知道自己心太急，忽地感觉有些愧疚，只好和颜悦色地哄着季疯子，再次确认季疯子是否真的知道路。

季国庆这才傻笑起来：“卫东哥，我记得的，那里我后来还去过那里玩呢。”

“那你带我们一起过去走一圈，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记住了。”张鲁一说完，季疯子应着，还像模像样地给张鲁一敬了个军礼。

选择季疯子做向导，其实也是张鲁一决定赌一把，也算是一种无奈之举。季疯子的智力水平虽然依旧不能让张鲁一完全放心，但勐腊的原始森林范围广大，除了季疯子他手里不过也瞿北野大致划定的地图区间。就算这块区间，也够他们调查大半年的，从时间和资金上都不允许。

隔天，一群人由季疯子引导着整装出发，出发前岩香给每个人分发了一个驱蛇虫的小药包。现在处在勐腊的冬季，气候十分适宜。只是进了林子后，有些腐烂的枯草木和有机质泥土混合的味道，让人十分不爽。走了一天时间，张鲁一取出指南针明确了一下方向，疯子领的路方向竟然与瞿北野推测的大致重合，这让张鲁一心里有了些信心。

原始森林里本就没有路，开路的任务由泰瑞的两个手下汤姆和杰瑞去完成，这是泰瑞推荐的，因为这两人都有特种兵的经历，野外生存能力很强。俗话说路远无轻担，原始森林里没有风景可看，每一处都几乎很相似，走在期间完全没有方向感，枯燥无聊和疲劳很快就出现在刚开始还热情高涨的队伍中，再经过接近七个小时的连续行进，已然疲惫不堪，都变得沉默不语。

泰瑞几个外国人身体很强壮，但也逐渐显露疲态，更别说张鲁一这几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人。当然这里不包括李春和岩香，这两个人自进了林子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到处摘花捻草，张鲁一因为担心他们掉队，一直在后面催促这两人，真的操碎了心，成了队伍里最累的人。

泰瑞回头找到张鲁一，告诉张鲁一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需要找一块平整的地方宿营，原始森林里的猛兽往往在夜间觅食，继续行进会有很大风险。张鲁一也是真心累了，往四周望了望，的确已经昏暗下来了，于是又跟董跃森知会了一声，决定暂且宿营休整。

泰瑞他们果然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很快就找到一处干燥的空地，虽然不大，可以容纳几个帐篷。泰瑞指挥大家分别支起帐篷，让张鲁一去点篝火，虽然他们都带着自热食物，不需要烤熟，但是篝火可以有效地防止野兽靠近，所以也是极有必要的。

生火需要一些干燥的树枝，勐腊的天气潮湿，这任务显得很艰巨。张鲁一看姬道玄双手抱着剑自顾自打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知道也叫不动他。瞿北野则在帮董跃森支帐篷。于是他招呼李春帮忙一起去寻些干树枝来。本来想着岩香是个女孩，也就不让她参与了，但是这丫头似乎很积极，主动要求一起去，于是三人离了宿营地，在周围开始搜寻。

“晚上黑，看不清，千万别踩到蛇，我们这里蛇最多，被咬了就麻烦了。”岩香便走便提醒。

李春嘿嘿笑着：“大妹子，你不是给我一个驱蛇的包包嘛，再说你这一路摘了好些草药，有你个小神医在，爷还怕蛇咬？”

“大春锅，驱蛇药只能让蛇不主动进攻你，但你若是踩了蛇，还是会被咬的。”

张鲁一这才恍然大悟，岩香这丫头真是有心。原来自打进了林子，岩香拖在队伍的最后是因为摘取草药。傣医家就是靠着这些草药过活，这次来的人多，岩香怕带的药不够，就顺路再采些备着。

不知不觉已离开宿营地有些距离，翻过一座小山包，李春忽然拉住张鲁一和岩香，躲在了一边的灌木丛里。张鲁一刚想说话，李春却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外面。

张鲁一顺着李春的手势看去，林子里隐隐约约，断断续续有亮光闪现，这是数个强光手电的光束被树木遮挡后出现的光影效果。这明显是有一群人在靠近，李春不愧为侦察兵出身，这敏锐的观察力不得不令张鲁一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