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十年，一人

河阳城的天空，依旧澄净如洗。

蜿蜿蜒蜒的小巷里，时不时能听见鸡鸣犬吠之声，不仅如此，若是仔细听去，却是能在树冠丛中听见鸟儿欢叫。

莫道仙山有长生，不料人间却多颜。

时值清晨，深口小巷却还处在熟睡之中，只有少许睡不着觉的大爷或者大妈，起了个大早，拎了扫帚打了水，却是清扫起自家门口小路来。

已在小巷住了得有十年之久的陈怀安，偶尔也会如这些大爷大妈一般，清扫自家小院门口。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他的小院里却是来了人。

清晨的阳光尚且不带温度，然而却已明媚灿烂。

阳光透过槐叶，悄然挤进小院中，打在来人身上时，却是将来人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

陈怀安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亲手制作的躺椅上，一时之间，却是有些看不清来人。

然而眼睛虽是看不清，但感知下陈怀安却是知道来人是谁。

只消看他那上扬的唇角，却是能知晓其心情之好。

犹胜阳光。

……

青石切就的石桌上，摆着两只白玉般的茶杯，以及一壶正在冒着热气的茶水。

陈怀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陆雪琪，伸手提起茶壶，给自己二人倒了一杯“春芽”。

茶如其名，茶香中却是带着丝春之气息，其味虽淡，却足够回味。

陈怀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却是笑容满面的看着陆雪琪，陆……仙子。

十年光阴，对于拥有无尽寿元的陈怀安来说，时间不会在其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对于他曾经相交之人，十年却足已改变些许。

十年后的陆雪琪，却是越发清冷，越发明丽，鬓边有几丝清柔的秀发，被风儿吹乱，拂过她白皙的脸庞，白衣胜雪，天琊剑上的蓝色光亮，却是更胜往昔。

陈怀安眸子中倒映出陆仙子那张空灵清绝的脸庞，却是微微有些怔神。

十年时间，陈怀安外貌虽是无甚变化，然而其内心却是沉淀了许多，能够在其心上泛起波澜的，少之又少。

然而今日只是相视而坐，对面的人儿却是让陈怀安的心湖，荡漾起来。

借着喝茶的功夫，隐去眼中惊艳，陈怀安看着陆雪琪，微微一笑后却是开口说道：

“师姐，真是……许久未见了！”

陆雪琪闻言，眼眸一抬，其澄净的瞳孔中同样倒映出了陈怀安的身影。

“是好久未见了。”陆仙子双手捧着茶杯，目光却是在小院游移起来。

“在看什么呢？”陈怀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而后看到小白住的小园后，却是恍然起来。

唇角上扬的弧度，却是越发明显了。

陈怀安目光炯炯的盯着陆雪琪，“师姐不用看了，这里就我一个人！”

陆雪琪闻言动作一顿，而后默默收回了目光。

陈怀安见此不由得露出一口白牙，只不过对于陆雪琪的小动作，不作深究，“师姐，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小竹峰的首座了？真是厉害啊！”

陈怀安自然不是听说，而是他亲眼所见。

十年时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这平凡俗世，然而有时候，他与小白却是忍不住会去四处走走。

有几次，他就曾不小心溜达到了青云，而后不小心见到了些相熟之人。

当初见到陆雪琪成为小竹峰首座之时，陈怀安却是奇怪中也不奇怪。

十年前的正魔大战，青云老一辈的高手损失太过惨重，就算是幸存下来之人，却也是身受重伤。

青云门作为天下魁首，自然容不得实力有半点倒退，如此，提携后辈之人却是不可避免之事。

只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却是小竹峰首座更迭之事。

其余诸峰的首座更迭，是因为原本的首座在大战中牺牲，不得已而为之。然而小竹峰的首座水月大师，却并没有在大战中死去。

按说以水月大师的道行和资历，这个时候怎么也轮不到陆雪琪来做一峰之首座。

只是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正魔大战以后，水月大师却是以一举之力，排除众议，将陆雪琪推到了小竹峰的首座之位上。

自然，陆雪琪也不负水月大师所望，仅仅十年时间，陆雪琪的修为道行却是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十年而已，陆雪琪却是一举跨过玉清境界，直达上清境界！

实在是打破了青云有史以来最快突破的记录的同时，也让很多质疑之人，从此紧紧闭上了嘴。

就道行而言，太极玄清道上清境界，却是足已担任首座之位了。

陆雪琪欠缺的，或许只是一些经验而已。

而这，却也是她今时下山的原因之一。

小院之中，光影斑驳。

细碎的阳光悄然挪动到了石桌之上，越过茶杯，直直跳进了陆仙子的茶水里，激起一片晶莹。

陆仙子抬头，一双美目注视着身前之人，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回道：“嗯，多亏了师尊的提携，不然的话……”

第171章 十年，一人

“没有不然，以师姐今时今日的修为，这小竹峰首座，却是坐得！”

陆雪琪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只是陈怀安这话却是等于在变相夸她，所以此时的陆雪琪，面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笑容。

仅仅只是一个淡淡的笑容，却让陈怀安的小院，明媚了许多。

陈怀安提起茶壶，给自己添茶水的同时问道：“师姐今日却是因为什么下山？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嗯，你有没有听说西南死亡沼泽有异宝出世的消息？”

陆雪琪此行之事，本是绝密，只是面对陈怀安，她却是不由自主的将其说了出来。

死亡沼泽，异宝出世？

陈怀安还真就未曾听说，只不过对于死亡沼泽异宝一事，他却是知晓的，毕竟此事算是诛仙一大剧情。

只是面对陆雪琪，陈怀安却是摇了摇头，而后笑了。

“师姐说笑了，这几年师弟我……一直待在这小破院子里，对于当今天下发生的事，却是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啊。”

对此，陆雪琪仅仅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对陈怀安所说相信与否也不表态，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不久之前，世间突现传闻，西南死亡沼泽之内，不知何故突然腾起巨大金色光柱，直冲云霄，日夜而不息，便是在夜深之时，却也将那处天空照的亮如白昼。

三日以后，这道金光才渐渐散去，只不过从那之后，这死亡沼泽之内，却有巨大的异啸之声，时时传来。

此消息一出，天下人顿时众说纷纭。

说妖魔现世者有之，说异宝降世者也有。

只不过掌门真人却断定，这是异宝出世的前兆。并且从金色光柱来看，这件异宝，实在是非同小可！

所以掌门下令……”

陆雪琪拨弄着手中茶杯，却是将她此次下山的缘由，一一娓娓道来。

对此，陈怀安充当了一个很好的听众。

在对方说完以后，陈怀安这才说道：“所以师姐，你这次是要赶赴西南？”

陆雪琪点了点头，再次默认下来。

而后她抬起眼眸，注视着眼前之人，“你，要不要跟我一道？”

陆雪琪问完，捧着茶杯的五指却是骤然握紧，其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陈怀安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略微低头沉吟片刻后，“师姐既然是有要事在身，怎么会有时间到我这里来？”

眼看着对方将话题岔开，陆雪琪眸子中不由得露出失望来。

只不过，这一丝失望却是被她很好的隐藏了下去，她看着陈怀安，端起茶杯放于唇边，轻抿了一口。

摇了摇头，道：

“我是这次负责之人……”

“哦，懂了！”陈怀安点点头。

陆雪琪看着他，抿了抿嘴，而后陡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却是就要转身离去。

这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风格，倒是与陆仙子的作风一般无二。

只是，陈怀安看着她起身，却是说道：

“喝完茶再走吧，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闻言，陆雪琪怔怔的凝视着他，而后却是依言坐了下来。

其实这不是陆雪琪第一次到访陈怀安的这处小院，在这十年间，除了第一次偶然在此遇见陈怀安外。

陆雪琪却是每当下山时，都会在第一时间来此。

每次来此，或是只见一面，或是说上几句话，又或者安静的待上一会，每次时间都不长，话也未说多少。

仅仅只是如此，对于陆雪琪来说，却也足够了。

陆雪琪闻言坐下以后，却是低头看着杯中倒映，一时之间，这小院之内只剩下风吹槐叶声。

仿佛只是过了片刻，又仿佛过了很久，二人终是将面前茶水喝完，这下陈怀安却是再无理由阻止陆雪琪。

看着又一次起身准备离去的陆雪琪，陈怀安想了想也起身，跟了上去。

待到二人推开院门，走出去之时，恰好碰上严老头推门出来。

三人相遇，却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而以，倒是没有多言。

对于严老头而言，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陈怀安的小院走出女子，所以倒也见怪不怪。

陈怀安一路跟着，直到将陆雪琪送到巷子尽头，这才驻足停了下来。

只是到了此刻，陆雪琪却是转过身来，手中紧握天琊，仿佛是在犹豫。

片刻后，“你，还会回来么？”

这个问题，陆雪琪在这十年里，也不是第一次问了，只是以往她问完以后，却是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

便转身离去。

只是今日，陆雪琪在问完以后，却强迫自己留了下来。

她看着陈怀安，面色依旧清冷。

然而，陈怀安闻言却是沉默了起来，回来，回哪里？回青云么……

陈怀安在心中默默的问了一句。

只是没有答案。

陆雪琪最终还是纵身而去，陈怀安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喃喃自语起来。

西南死亡沼泽么……

不知道小白如今怎样了。

……

须弥山。

钟鼎又鸣三下，诵经声却是未停。

张小凡自从跟法相一道见过普泓大师以后，却是在天音寺住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和尚都喜欢卖关子，总之普泓大师第一次见面时，却是没有直言相邀所为何事。

张小凡心中虽然有些迫切想要知道原因，然而他作为晚辈，却是不好勉强。

如此这般，却也只能听从对方的安排。

张小凡与法相二人别过普泓大师以后，却是朝着后院禅房走去。

“法相师兄，普泓大师他……”

“张师弟是想问，师尊邀你前来所为何事罢。”

对于法相所说，张小凡点了点头。

“师尊深意，不是我所能揣测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张师弟不如就安心在此住下罢，至于田师叔那边，师尊会安排妥当的。”

闻言，张小凡苦笑了几声，而后不再多问。

二人行过一段小路，来到禅房以后，法相却是没有跟着张小凡一道进去，而是以身有要事为由就此离去。

张小凡看着对方背影，在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再次苦笑起来。

伸手，推开禅房的门，张小凡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房间中燃着烛火，影影绰绰。

入目之处却是简陋朴素的木桌，木桌上摆放着一摞经卷，屋内一侧的墙壁之上，却是写着一个大写的“佛”字。

张小凡的目光掠过“佛”字，而后落在另一侧的墙边。

在那里，摆着一张木床，虽然古朴简单，然而也异常的结实，只是没有太多的装饰而已。

到底是与青云不同，天音寺内都是出家之人，想来出家人却是不在意这等东西。

阐室内除了这一床一字，剩下的便只有摆在中间的一张圆桌，以及其周围的四张圆凳。

张小凡看着桌上摆放着的茶壶和茶杯，走了过去，而后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突然，张小凡的耳中传来阵阵木鱼敲打之声。

这声音却不是固定在一处，而是由远及近，缓缓的，有些飘忽不定，只是张小凡却感觉这声音……直入心底。

无论他如何躲避。

“咚咚咚咚咚”

张小凡面色明暗不定，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渐渐烦乱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渐渐的，木鱼敲打声中混入了经文念诵的声音。

在这一刻，张小凡手中的噬魂，却是陡然亮了起来。

血色，在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