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种种暂时无解的疑问像小老鼠在笼子里乱撞一样，搅得他心里很不平静。逐武兴致很高，他说：“今天没有白进山，没有白陪先生一趟，这里确实没有鬼呀虎呀的，我回去叫大家壮大胆子到山里来，他们自己吓唬自己，本来什么也没有嘛！”周屹听了他的话，微皱眉头小声说道：“暂且不要叫大家独自或一二个人进山，最好多与几个人一同结伴进山。”

逐武问道：“什么？您说什么？您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了，怕我害怕所以一路上瞒着我？”他的一双眼睛像饿极了的小兽一样紧张地直盯着周屹的眼睛，要从他眼睛里探求真相。周屹的目光本来是坚毅的，此时，他感到难以直截了当地回答逐武的问题，所以变得有些躲闪，逐武见状，感觉已经找到答案，于是凑近他身旁，急促而小声地问道：“你不要瞒我，我已经从你的眼神里知道了，你确实看到了不好的东西，山里确实不太平。”逐武个头比周屹矮，所以他踮起脚试图凑近周屹的耳畔说。周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只是看见一个身手不凡的人——是人，肯定不是鬼，但是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是受何人指派，他一概不知。他预感到喜竹山隐藏着秘密，是个是非之地，但是到底如何厉害，他不得而知，因而他目前也只能对逐武说这么多。逐武倒没想到有一股势力在此聚集力量以企图争夺权力，他只相信山上有鬼。辞别周屹回村后，他对里长说了这件事，里长马上同大家商量，请巫师进山捉鬼拿妖，保佑村民太平，可是前后共有三位巫师带着徒弟进山后都不见踪影。这让村民们更加坐卧不安。

周屹因为调查太常府遭到刺客袭击案，分不开身，暂时无法带人去喜竹山搜山，他觉得太常府遭袭案不早不晚偏偏在此时发生，肯定不是偶然的，不是孤立的案子，说不定就是对手制造此案以牵制他，不让他带人去喜竹山，这更加说明此山掩藏着阴谋。

他已经决定次日带领衙役和兵丁去喜竹山，可是今晚收到这枚桂树叶，这分明是警告他不要触碰喜竹山的事情。他忽然想起师父水匀先生说过的话，能使用柔软树叶做暗器的人，功力十分了得，江湖上有此武功的人不超过10人，那片桂叶由于内力作用竟至变色枯萎，足以证明此人的功力至少排名前五，真的是不可等闲视之，很显然，嫌犯吸取上次刺杀他失败的“教训”，特意派遣这一超级杀手前来威胁，以达到吓阻他进一步行动的目的。

周屹觉得对手心狠手辣，通过上次派“小胖”等人刺杀就可看出来。为了能尽快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他决定去找师父求教。师父水匀先生正在西郊一僻静的山谷——静霞谷中练功，他平日吃自己种的粮食和蔬菜，山里野果也多，鸟蛋应有尽有，除了风声竹涛声，就是宛转的鸟鸣，猛兽的吼声。天籁的陪伴使他浮想联翩，他觉得几千几万几十万年前，乃至更远时候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的，但他知道这样的地方会越来越少，“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人们不断地毁林毁草开垦荒地，城市数量不断增多，规模不断扩大，他不敢相信几千年，几万年几十万年后人们还能够听到这些声音。他听到当下的声音，仿佛觉得自己穿越了几万几十万年的时光旅程，到了远古时代；他看到鸟巢、蜂巢，觉得几十万年前，几百万年前就是那样的，鸟巢，蜂巢，天籁，这些既古老又年轻的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宝物，他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延长了许多。他对自然界充满了好奇心，不断在附近的山谷以及更远更偏僻的地方探寻自然界的奥秘。周屹与师父保持信鸽联系，他对师父的行踪比较清楚，昨日收到师父的信，得知他已经回到静霞谷，所以他动身去看望师父，并向他求教。师父接到他的信后，远远地在洞门外迎接，他对周屹的马蹄声很熟悉。师父66岁，但是头上无一根白发，脸上没有一道皱纹，背不驼，耳不聋，眼不花，牙齿身经百战，毫发无损，看上去像30岁的人，一点不显老。

周屹曾劝说过师父：“师父，您这样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不如——”话没说完，师父轻运内功，迅捷地摘取一片树叶蒙在他的嘴上，使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有几次，他见师父外衣破了、脏了，没人及时替他缝补清洗，他不由得一阵心酸，犯了倔，用力将嘴巴上的树叶揭掉，又开始劝说，刚说了几个字，师父又用树叶堵住他的嘴，他又揭掉，刚说了一个字，师父又用树叶堵他的嘴，他激动地揭掉树叶，双手抖动，还没说一个字，师父又堵住他的嘴，因为师父感觉到他又要劝说……师父的动作快若闪电，越来越快，他不得不叹服师父的功力，不得不委屈而心酸地转身离去。是啊，徒儿的一片心被辜负不要紧，只是这么单身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他难道真能相信自己能活一百年，二百年吗？

师父的洞府在半山腰位置，洞口距离谷底约有200丈，洞内约有两间屋子大小，内高两丈，经过师父打理，洞内平坦。里面陈设简陋，东南角摆放一架古琴，洞府中间摆着一张石案，西南摆放卧具，此外还有坛坛罐罐，碗筷壶爵等物。师父还在洞口附近开辟了一个平台：半间屋子大小，他白天可以在上面练功，晒晒太阳，晒晒衣服被子等等。平台上还栽有几棵树，此外，他还在山谷开辟了一小块菜园，一亩田地，养了几只羊。凭师父的功力，他借助山崖上的树，可以自由自在地从洞口下到谷底，再从谷底飞到洞口，但是周屹还不具有如此本领，师父抛下一根绳子将他拉到洞口。周屹拜见师父后，将他昨晚收到的那枚树叶拿出来，师父只瞟了一眼就知道周屹遇到麻烦，周屹的武功比不上这个可以用内功驱动树叶杀人并且使树叶枯萎变色的高人——准确地说应该叫杀手，武功超一流的杀手。周屹公务繁忙武功长进不快，在所难免。练武者必须活到老、学到老、练到老，武功才日益提升。水匀猜想这个杀手可能是独剑飞。他对他的情况不很了解，只知道他是冀州人，年龄约40岁，中等身材，左脸上有一块红色的桂花叶大的胎记。他也是听江湖上的人说的，没见过其本人。他从来也没打算结交这种人——为了一己私利，充当杀手，如同坏人的鹰犬，做人不讲原则，不管好人坏人给钱就是主人，就替他卖命，就替他铲除异己和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