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佳人
作者:荻秋寒 | 分类:现言 | 字数:2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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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了断
容复不知道自己在山丘边坐了多久, 泪水从脸颊上淌过,好像流尽此生他所有的眼泪,他很少哭,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那个晚上, 他换上久违的白大褂, 里头一件格子衬衫, 像从前在学校时一样, 在胸前别上名牌,直接走进了急诊外科的病房。
这是间极大的医院,医护人员不计其数, 即使护士站的护士看他脸生,却不怀疑他的身份, 加之瞥到他的胸牌, 发现是神经外科的医生, 更不存疑,加之他令人生羡的俊朗面容上一双魅惑人的桃花眼, 那面带羞涩的小护士反而冲他点头笑笑。
走廊里已趋近寂静,每个病房前只有一个警察,靠在椅子上,想着熬过难耐的前半夜,等着后半夜的同事来换班。
他从南往北, 缓步踱过四个病房, 终于看到他躺在第五间。恰巧乔康送来宵夜, 门口的警察聚到了南面病房前。他微侧头, 像先前一样, 在所有的摄像头里都不露正脸,走进房间, 没有任何人怀疑。
听见有人进门,百无聊赖的小五扭过头,却没能辨认出满身落在阴影中的他,只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他将门关上,一步步走上前,小五大约嗅出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大夫,你来干嘛?”“大夫!”急急叫了几声,却得不到回答,他慌了神。
容复抢在他手碰到之前攥住呼叫器,两人相距不过几十公分。
“小,小少爷。”小五终于看清了他,虽然惊诧,但镇定下来后即刻摆出不屑的姿态,就和先前在地库时一样,他始终站在容成业那边,将容复当作失势的丧家之犬。他想起身和容复对峙,却发觉自己的手仍然被拷在床上,这才有些慌张。
容复立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他,依然一言不发。
“小少爷还有闲工夫来看我?”他靠在枕头上,还躺了个舒适的姿势,“我有容二爷照看着,就犯不着小少爷烦这个神了吧。”
“你大老远地追去暹粒给我接机,我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他冷冷道。
小五被这句话给噎住,慌了神,“什么接机,呵呵,小少爷不要说笑了,呵呵,我也没个功夫接机。”
容复没有恼,而是维持着悠然的神态,尽管内心的激愤汹涌,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换到视频通话中,画面里一个小男孩坐在凳子上,瞪着双眼四处张望,口中还喃喃道:“爸爸,爸爸……”
小五猛地从床上坐起,却被手铐勒住,发出“哐哐”一声响,他竭力地直起身,哪怕双手想要被金属剐开,“你怎么找到他们的!你不要胡来!”
“嘘嘘嘘!”容复压低声音,“激动什么?你大声说话,我的人也就对他大声说话,可别吓着让了,你要想想好。”
“要命一条,祸不及妻儿。”他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道。
“嗬,祸不及妻儿。”容复点点头,怒气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你有妻儿,我就没有?你的妻儿我就该放条生路,你给过我的人机会吗?你撞下去的时候想过吗?”
小五睁圆双眼,“我以为那是你的管家,只是去接你,我不知道,你们藏得太好,我真的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那是我怀孕的爱人,你就会住手了?”
小五张嘴愣住,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你知不知道的,都盖不住你对我的杀心。”容复对着手机道一声,“动手吧”。
小五惊呼,却被他捂住嘴,“你喊得越高,他身上捅的刀子就越多。”
“爸爸!爸爸!”一声声热切又惊惧,而后变得尖利,“不!”小五双眼含泪,压抑至极地低吼。
“停!”他适时地冲手机吩咐了一声,那头恢复平静。“还有半条命,这半条命都在你手上捏着呢。”
小五浑身僵硬躺在床上,大口地喘息,“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做,放过他,放了我儿子,我的命换他的。”
容复轻笑两声,“你的命早就在我手里,没有交换的资格。先说说你知道的关于容二爷的一切。”
小五瞪着他,想要将他生吞活剥,手机里又叫了几声“爸爸”,他“啊”地叫了一声,“我说,我全说!”
容复口袋里的录音笔开始一句不漏地记录。
“放了我儿子。”他哀求道。
“哼”容复逼近床头位置,手已经伸进大褂的口袋,握住里面的一支胰岛素,扎进他的颈动脉是很快的过程。
“放了我儿子!放了我儿子!”小五激喘几声,脸色如死灰,鲜亮的生命的色彩逐渐从他眼中褪去。
胰岛素还在手中,容复愣住了,低头查看,他的瞳孔已经放大,探不到脉搏,已然没了生命体征。
他想了无数遍的过程,还未来得及施行,就已经了结。在空寂的房间里立了片刻,他慢慢地退出了房间。走廊南面,宵夜还在欢快地进行着。
他低头走出急诊外科,进了神经外科,进了一间八人的病房,在卫生间里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叠好后夹在胳膊下走出了医院。
差一点就给佳人报了仇,然而小五却没给他动手的机会,心里既懊恼又释然。
手机里播的只是一段视频而已,是保镖陈明接了小五的儿子,骗他说叫“爸爸”就有礼物时录下的。一把玩具枪是他的礼物,只是爸爸,他永远也见不到,谁叫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雨季的傍晚,鲜艳的凤凰木,树冠如飞凰之羽,与天边远近的紫霞相应,这是佳人最爱看的景色。
陈佳人陪着他从青涩少年长成个男人,那是他记忆里鲜艳的回忆,他爱她,可是,她已经走了。
他跪在她的墓前,亲吻墓碑,泪流满面,“佳人,你安息吧。”
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天际已经出现璀璨繁星,明天是他的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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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佳麦森林的二楼工作室把自己关了一个星期,谁也不见。
箫弘安几乎急疯了,她接通电话时的语气倒是很平和的,“我没事,就想静静,下周五你会看到我的,好好的。”
至于殷豪,她是真的不想见。她的心很疼,疼得甚至没法去想殷氏,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够打搅她报仇的心。
她唯一能够静下来做的,就只有手中的蛋糕。然而,这蛋糕,却是容复婚礼上要用的。她在自己的泪光中将繁复的玫瑰一朵朵裱上,全都是殷柔要求的,她明明白白要求,要陈佳人亲手做。
殷豪不住给她打电话,她烦透了。想要做的事情,和必需做的事情,总是不一样。她想,那就听天由命吧,七天之后,总要见。他如果对她有心,那么一切照旧,如果没有了,她再想法子,至少,她还有信誓旦旦帮她的箫弘安。
当蛋糕装进高高的圆筒盒子送走时,她不得不出门面对其他人。店员看着急剧消瘦的她窃窃私语,却不敢多说一句。
换上店员帮她买好的礼服裙,原本紧贴的设计,却被她穿出了宽松感,对着镜子上好妆,一双杏眼在瘦了的脸上更显大得惊人。
她执意自己驱车前往榕庄酒店,隔着几百米,她都闻到了浓浓的玫瑰香,远远看过去,榕庄成了一片玫瑰园。她也很喜欢皱叶玫瑰,但这些,都是给殷柔的,她是今天的新娘。
她嗅着空气中的香气,一步步走往宴会大厅,像踩在刀刃上。远远望见立在门口的迎宾的新人。
一袭白纱裙的殷柔气质绝佳高不可攀,立在一旁的容复清俊面容上满是笑意。
她突然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来?
“佳人!”殷豪兴冲冲地跑来,到了她跟前却愣住,“你怎么,怎么……”他说不出话来。
“我最近挺累的。”她抬头看看他,除了是仇人的儿子,没有任何念想,她觉得自己的前路一片茫茫。
“哎,我姑姑也真是,说结婚即刻就要结婚,喘口气的机会也不给大家,一个礼拜筹备个这么隆重的婚礼,确实把大家都逼疯了,还非得让你做蛋糕,难为你了。”他终于又见到佳人,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变得絮絮叨叨的小男人模样。
佳人只淡淡地一笑,“上午总算做好了。”
远处,容复朝这里望来,隔着郁郁葱葱的一条灌木绿篱夹道,佳人转头看殷豪,他双眸晶亮,却又因为佳人不高的兴致而畏手畏脚。
遇上容复是个意外,就让这场意外在今天划上句号。这样想着,她从手包里取出殷豪给她的戒指,不动声色地戴上了左手的中指,指环稍大一些,套在手指上空落落的,很惶惑的感觉。
走到新人面前,殷豪连道几声“恭喜”,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了佳人的肩头。
容复皱了皱眉,眼光落在那璀璨的钻石戒指上,不由地盯着她落寞的双眸出了神。
殷柔挽着容复的胳膊,这三人各自的眼神和心思都落了她的眼,但她环顾四周馥郁芬芳又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这是她期盼已久的婚礼,她终于等来了,没什么能败坏她难得的好兴致。
“殷豪,上化妆间去,嫂子有事儿找你谈谈。”但陈佳人这个来历不明、心思叵测的丫头,她绝不会放任在这个过于天真的侄子身边,即使她独特的气质总是没来由地让她想起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