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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28.风流的女人

书名:春煊 作者:印久 字数:4041 更新时间:2024-10-29 21:56:53

苏菲向那木宣了战, 一手抓住她手腕。那木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但被她握住后,竟挣不动半分。她吃惊地看着苏菲, 从对方眼里看到两排阴森的獠牙。

幸好这时, 潘荪纳端着一个盘子来了, 盘子上盛着苏菲要求他去拿的酒和点心。公使满腔热情, 苏菲不得不先应付他。

苏菲一转头的当儿, 那木就被另一只手拉起,迅速地穿过舞池。

那木早忘了刚才的别扭,激动地对拉她的韦景煊说:“你猜我碰到谁了?上次在月仙窟和我抢料子的黑衣女人!”

韦景煊说:“我刚刚听见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可以说是这里的半个女主人了。”

“可这不是法国公使馆吗?她竟然还要挟我!上次明明是她理亏。”

他们已经来到花园, 韦景煊四处张望,指着东南边说:“我们的马车在那儿,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你现在快去, 让车夫把马车赶到门口, 停在圆拱门下面。你就在车里等我,我一会儿过来。”

那木有些不甘愿, 但看他神情郑重,这里毕竟是洋人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心里没底,所以她点点头, 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韦景煊见那木离开, 便返回舞厅。

苏菲还在和公使纠缠。

韦春龄正从二楼下来。

韦景煊穿过人群, 走向韦春龄。她也看到了他, 向他走来。

韦景煊一看他姐姐神色, 就知道她已成功将伪造的通敌信件放到了公使办公室的抽屉里。他凑到她耳边,快速地说:“看到那个跟法国公使说话的女人了吗?她是公使情妇, 也是上次在月仙窟被你赶走的人……”

韦春龄说:“月仙窟?”

“就是护国寺那里的衣料铺。”

“啊。”

这声“啊”几乎和另一声同时发出。苏菲已经打发走了公使,在寻找那木时,意外发现了韦春龄。她对韦春龄恨意虽远不如对那木的,但还是先向韦春龄走来。

韦春龄对背对苏菲的弟弟说:“她看到我了,她正朝我走来。”

韦景煊说:“她脖子上的项链十分了得,你想办法弄到手,送给赵大人,这样一来,他便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韦春龄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这位公子,”苏菲说,“北京真小,我们真有缘。”

韦景煊拿扇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低头拱背,从苏菲旁边走过。苏菲好奇地瞥了一眼他的装束,就没再理会。

“你好。”韦春龄说。

“怎么,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我们在护国寺见过一次。”

苏菲妩媚地一笑。不知为什么,韦春龄虽是当日叫她出丑和难堪的那个,但她对韦春龄的态度却比对那木亲切许多。她正要继续施展自己的魅力,忽又听到潘荪纳在叫她:“苏菲,我的小甜心,你过来一下!”

苏菲紧咬嘴唇,克制了下自己的怒火。转瞬间,她又露出微笑,拿扇子在韦春龄手臂上按了按:“上次是我不好,我后来回想起来,十分过意不去。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再好不过。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你去二楼会客室等我好吗?右边走廊,往里走到头就是了,那间房的门一直开着。”

韦春龄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苏菲脖子上的项链。

苏菲以为她在看别的地方,别有深意地冲她笑了笑,又伸手抓了她一把,才离开。

韦春龄依言,重新回到二楼。

苏菲指定的房间就在公使办公室旁边,韦春龄已经不是第一次穿过这条走道。房间门如苏菲所说,朝里打开着。她进去后,也不关门,在门旁靠墙的皮椅子上坐了,借着走道上漏进来的灯光,一边观察房间,一边思索弄到苏菲脖子上项链的法子。

“她刚看到我时的表情,好像猎人看到靠近陷阱的猎物。她让我在这里等她,显然不是准备向我道歉,或者握手言欢,而是要讨回上次的场子。她见识过我的身手,待会儿可能会带许多法国兵来。我得速战速决,直接抢了她当人质,这样我还能顺手带走她的项链……她要是自己不进来,让法国兵们先进来呢?对,我就躲到那张长沙发后,让沙发替我挡子弹,我趁机跑到近旁的窗台,从那儿跳下去,但这样我就拿不到项链了……”

韦春龄做着如上思索时,听到走道里响起了裙子窸窣声。她心中好奇:“怎么只来了一个人?”

来人走到门口,见屋内一片漆黑,便没马上进来。

韦春龄咳嗽了两声,只听外面传来苏菲的笑声:“你已经到了吗?干吗不开灯?乌漆抹黑的……”说着,从屋外伸进来一只雪白的手,沿墙寻找着电灯开关。

韦春龄眼睛已大致适应室内光线,她想:“就是现在。”她伸手就去抓这只手的脉搏,谁知手指堪堪触到,指尖便如被火烧,她连忙缩手。

对方冷笑了一声,劲风掠来,反抓韦春龄手腕。

韦春龄大吃一惊,身子猛地下沉,背脊后仰贴地,倒滑出去一段,才站起。她说:“你怎么会苗家蚩钳手?”

苏菲满拟一抓即中,竟被她避过,也些微吃惊,她说:“你能叫出这手的名字,还算有见识。”

韦春龄见她又去找电灯开关,心想:“都说苗家功夫阴毒。我刚刚手指碰到她一点点皮肤,就宛如伸入油锅。黑暗中她看不清楚,我还有机会反击;一旦有光,我成了她的活靶子啦。”

想到这,她猱身而上,一轮快攻,不给苏菲一点喘息的余地。苏菲听风辨音,顿时无暇去找开关,又被抢占靠门位置,硬生生将她逼入屋内。韦春龄一脚,将门踢上。

但苏菲比韦春龄年长十来岁,功力也深了十来年。她适应了屋中光线后,逐渐反攻,韦春龄马上落于下风。

韦春龄想:“她脚踩‘品’字桩,进退走‘之’字,又会蚩钳手,没错了,她的功夫和英廷哥哥是一路。”想到侯英廷,她忽又想起那天晚上他酒醉时提到的昔年恨事,想,“这个女人,不会就是和法国军官私通、背叛英廷哥哥的人吧?”

苏菲见对方的攻势忽然迟滞,她故意一个趔趄,露出破绽,趁韦春龄来攻,她蚩钳手中的“猪蹄手”和“钉子手”连施,一下子抓住了对方脉搏,令对方瘫软在地。

韦春龄虽败不乱,看着她问:“你想怎样?”

苏菲冷笑:“这话该我问你。我好好地叫你来,要和你赔不是,你怎地躲在暗处,一上来就攻击我?”

韦春龄看看苏菲脖子上闪闪发亮的钻石项链,心中思索,嘴上无话。

苏菲显然又误会了,她口气软了些,问说:“你的小情人呢?她怎么不来?”

韦春龄一愣,随即明白她说的是那木:“她在下面,你没瞧见?”

苏菲一手抓着她脉搏,一手撑头,侧躺在她身边。两人距离过近,气氛一时有些暧昧。苏菲自是早已察觉。韦春龄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她确认了下苏菲的眼神,心中不禁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因为太过突然,她的脸还微微红了。

苏菲笑说:“你还没回答我,干吗突然攻击我?”

韦春龄回想了下黄明堂和何伍他们是怎么跟他们的相好说话的,她沉沉心,说:“我那次对姐姐不敬,怕姐姐记仇,今天要抓我解恨,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先抓住姐姐,实在也不知道抓了以后怎么办。”

“呸,谁是你姐姐?”

“也对,你这样年轻,不像我姐姐,倒像我妹妹。好妹妹,你放了我,再和我说话好不好?你太香了,熏得我晕头转向的,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苏菲似对这样的进展有些意外:“想不到,你竟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人。你这么对我说话,就不怕你的小情人听见了生气?”

“唉,她就是一个小孩子……”

“你那天,可是为了这个小孩子,让我丢了好大的人。”

“若非如此,你怎么还会记得我?”

苏菲脖子微微后仰,重新审视了一番韦春龄。月光下,韦春龄的相貌愈发俊美无俦,犹其一双眼睛,澄若秋水,亮如明星,虽若无情,却实动人,竟看得她一阵心旌摇荡。她本意是想把韦春龄骗来此间,勾引她来侵犯自己,再按动房中暗铃,向潘荪纳求救,如此既能拘留韦春龄,又伤了那木的心。现在,事情比她预料中进展得更为顺利,看到韦春龄这样知情识趣,她反倒有些舍不得把她交给潘荪纳和法国警察了。

苏菲凑近她耳边,亲昵地说:“此话当真?你那么大义凛然,原来是为了让我记住你?”

韦春龄不说话,侧头在她手臂上小鸡啄米似地亲了一口。

苏菲倒吸了一口冷气,拿手轻轻拍了她一下。

韦春龄趁机又建议:“你放开我好不好?你这么抓着我,我们能干什么呢?”

苏菲“呸”了一声,笑说:“你若能喝光一整瓶酒,我就放了你,和你好好说话。你肯不肯?”

韦春龄不动声色地说:“行,为了你,没什么不肯的。”

苏菲仍旧抓着她,去房间玻璃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她指甲一挑,酒瓶盖子飞出。她亲自拿瓶口对准韦春龄的嘴巴,喂了下去。

眼看酒瓶渐渐空了,韦春龄眨巴眨巴眼睛,似犯困意。苏菲心想:“差不多得了,真的醉了,倒不好玩了。”她将酒瓶扔到一边,放开了韦春龄。韦春龄依旧像滩泥似地倒在地上,只是双手不老实,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顺着她的腰往上抚摸。

苏菲也算情场老手了,但觉得眼下这毛孩子的手法与她以往的情人全然不同,虽然笨拙,却意外撩人。她忍不住呻/吟了几下,低头抱住韦春龄,亲吻她的面庞。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上麻了几麻,被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

韦春龄从她身下爬出,一骨碌站了起来,顺手摘走了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她对着苏菲直刮脸:“呸呸呸,不知羞。”

苏菲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低声威胁:“好小子,真有你的。你敢不敢将名字告诉我?”

韦春龄说:“有什么不敢的?你听好了,小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姓侯,名英廷。”

苏菲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美艳的面庞扭曲得过于厉害,一刹那间,看着还以为是张男人的脸。她颤声说:“你开什么玩笑?你到底是谁?是他……是他派你来的?”

韦春龄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又居高临下,古怪地看了苏菲一眼,这才离开了房间。

潘荪纳公使在和几位朋友说话。他有些醉了,脸连着脖子,一片血红。他一副乐呵相,完全不知他的情人吃了大亏,他的家传宝贝正被人带走。

韦春龄从公使身边走过,估计再过半个多小时,苏菲的穴道会自动解开,到时,就让她自己去向她的法国情人解释项链的去向吧。

韦春龄经过公使馆的圆拱门,外面有不少出租马车的车夫在转悠。有一个看到她,直奔过来,问她说:“是韦景煊少爷吗?你的车钱已经付过了。”韦春龄点点头,上了他的车子。

车子走了一程,韦春龄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在法国公使馆遇到侯英廷的前妻一事固然叫她震惊,苏菲对她的误解和行动也勾起了她对燕子山的一些回忆。她想:“我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他呢?他还惦记她吗?见了她,他会伤心吗?”说起来,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听到侯英廷的任何消息了,还怪想他的。

韦春龄从车中探出脑袋,看了看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微笑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