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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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段美谈
要说韦守中这位当地出身的清廷官员的功绩,广西的老百姓们可以随口道来,像是他以藩司成功弹劾了朝廷制宪;像是他乘船追捕逃犯,一直追到澳门,从洋人口里挖回了人;像是他领兵千里上京,护送两宫出巡……但最叫他们津津乐道的,还是一件风流韵事。
桂林有位姓莫的富商,祖上因避战乱到了广西,和当地土司联姻,渐渐被同化成一族人。
这位莫富商擅长经营,积累了家缠万贯,却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沦为土匪口中肥肉。他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已到出嫁的年龄,于是富商对外宣称——谁帮他保住家产,他就将两个女儿嫁给他。
韦守中那时刚中举人,还在广西当个小官。他新死了夫人,想要续弦,听人夸莫富商的女儿们如何花容月貌,便动了心。
他领着一帮兄弟,将几股打劫或想要打劫莫富商财产的土匪打得落花流水,又亲自带领韦家壮仆去莫家站岗。
莫富商深受感动,当即履行诺言,要将两个女儿一齐嫁给韦守中。
韦守中有一个弟弟,和他一起打过土匪,他弟弟还未婚配。韦守中这人很讲义气,他只肯娶莫富商的大女儿莫静姝,而把小女儿莫静兰让给了弟弟。
他这个弟弟后来在甲午战争中阵亡,莫静兰成了寡妇。
莫家两姊妹关系极好。莫静姝听说妹妹成了寡妇,忙恳求丈夫,将她接到府里来住。
韦守中依言将莫静兰接了过来。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莫静兰,觉得她和其姐相貌肖似,但更为楚楚动人。
姐妹相见,又喜又悲。
按莫静姝的意思,想要将妹妹永远留在身边,但又怕底下人说闲话,瞧不起莫静兰。她思虑再三,向丈夫提出,要他干脆收了自己妹妹,从此后两人不分大小,一起服侍他。
韦守中起先不肯,觉得太岂有此理,但耐不住妻子软磨硬缠,纠缠不休,后来还是勉为其难,娶了莫静兰。
这之后,姐妹俩非但没有龃龉,感情反而比原来更好。韦守中和家里其他人看着,也觉稀奇。
家和万事兴,清廷虽风雨飘摇,韦守中却一路高歌猛进。
莫静姝婚后一直无动静,却与妹妹同时怀了孕。两个人又于同一时刻,诞下了孩子。
莫静姝生下女儿韦春龄,莫静兰生下儿子韦景煊。其实谁也说不清两个孩子谁先落地,但莫静兰尊重姐姐,定要说先听到隔房婴儿哭声,才生下景煊,于是韦春龄成了韦景煊的姐姐。
两个孩子生下来时就几乎一模一样,光看脸蛋,谁也辨不清楚,发生了好几次乳母和下人抱错孩子的事情。连韦守中和两位莫夫人,若非依靠作弊的手段,也常常认错。
韦家人非满非汉,没官职的男人不强求剃头留辫,所以两个孩子一直长到十岁,外人还是只能依靠服饰的不同来辨认男女。
至于孩子的母亲们和几位亲近的身边人,倒是逐渐掌握了一些辨认的窍门,偏偏是这些窍门,引起了她们的不安。
说起这两个孩子本人,他们除了长相相似,关系也格外亲近。他们的母亲还讲究些客气,他们则两小无猜,笑着、打着,打着、笑着,抱在一起跌跌撞撞地成长着。
最开始引起两位莫夫人不安的,是两个孩子抓阄的时候。韦春龄放着身边一堆女工作品和糖果、洋娃娃们不要,爬到弟弟身边,一把抓起地上一辆坦克模型。而韦景煊看姐姐过来,笑嘻嘻地扯掉了她的一根头绳,紧抓不放。
这仿佛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以此为界,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果然韦春龄对女孩子应该感兴趣的事物不屑一顾,教她刺绣、弹琴、写字、画画,好像拿脚链套住了她的脚踝。让她安安静静地在一个地方坐十分钟以上,比教猴子坐禅还难。常常是一个错眼不见,她就偷跑出去,和两个哥哥、府里的小厮们一起爬树、打鸟、斗蟋蟀。有一次,因为韦景煊说要吃天上的蟠桃,韦春龄异想天开,带领一帮小伙伴去附近山上找桃子,直找到深更半夜,迷了路,被山里猎户送了回来。
而韦景煊,就像是故意和他姐姐对着长的,凡被他姐姐厌恶的事物,他无不热衷。他讨厌和男孩子们玩耍,自韦春龄组织大伙儿在府里玩过一次官兵捉匪的游戏后,他就正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和那些野蛮的男孩子玩了。他觉得男孩们很可怕,他只要稍稍示弱,就会成为他们捉弄和嘲笑的对象,所以他宁愿安安静静地呆在屋子里,看看书,听听琴,和丫头们一起调脂弄粉,偶尔偷听下太太和婆子们对别人的家事说长道短。
两个孩子尽管差异巨大,但他们自己不觉得,每天都抽时间在一起分享自己的经历,认真听对方的讲述。
莫静姝向韦守中抱怨过几次孩子们不寻常的性格爱好,韦守中认为她小题大做。他说:“小孩子懂什么?不怕丢人,我小时候还偷穿过我妈衣服呢。等他们大些,各自走的路不同,自然该怎样就怎样了。你放心,到时我会亲自引导他们走上正轨。”
莫静姝忍笑,说:“好,那我等着看。”
韦守中说话算话,等到两个孩子过了十岁,他便把韦景煊叫到身边。
他教导儿子:“你别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虚度光阴。现在朝廷风雨飘摇,外有列强环伺;内有贪官盗匪,浑水摸鱼,国家未来如何,实难预料。你既是我韦守中的儿子,那生下来,便注定将来要为皇上分忧,为国家效力。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责任。从明天起,你就进讲武堂,先跟着秦师父学些武艺傍身,过几年,再让你学其它课程。你好好用功,从前那些蝎蝎螫螫、见不得人的脂粉派头,都给我扔到一边去吧。”
韦守中觉得没有必要专门对女儿说什么。他请教了几位受人推崇、也有年轻女儿的友人后,给韦春龄请了两位私教,一中一西,通过不同的方式,教导她成为一个温雅的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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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景煊被打了屁股,恨恨回到家时,正逢他姐姐韦春龄把一朵牡丹花绣成了一只癞/蛤/蟆,恼怒之下,放火烧了。
姐弟俩背着人,来到后园中独属于他们的假山石洞内,分别倾诉了自己一天的倒霉经历。
韦景煊想到当众脱裤受辱,又忍不住流下羞愤的眼泪,他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受不了啦!我去跟爹爹说,我不要学这劳什子武术,累得半死,没的还锻炼出一身肌腱子,丑死人啦!”
韦春龄掏出手帕,撸了两把弟弟的脸,她沉思说:“这么去说,爹肯定不当回事,你多半还要挨一顿揍。”
韦景煊也知道她说得不错,垂头丧气地说:“那怎么办?唉,我真羡慕你,能安安静静地学些真正美好、有用的知识,不必整天喊打喊杀,闻那些臭男人的汗味……”
韦春龄突然眼睛一亮:“对,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