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平安看着秦持下车, 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而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她跟秦持之间，已经晃如隔世。不恨不怨, 秦持之于她, 便如同走在大街上擦间而过的一个路人。

在秦持看不见的角度, 钱平安低头笑笑。如今秦持出现, 她倒是连先前的怒气都已经没了。不过这动作没持续几秒, 钱平安突然意识到，低头轻笑这可是秦和的招牌动作。当初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上去单手挑起秦和的下巴, 用一种非常轻佻的语气来一句：“给爷笑一个。”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有了这习惯？

“平安, 抱歉, 是我没有处理好。”秦持已经来到她身边, 依旧是一幅商界精英的模样，说话沉稳缓慢。

钱平安无所谓地耸耸肩：“秦总客气了, 之前我也冲动了。”

秦持就这么一直盯着钱平安，似乎要把眼前这个人看透，许久才开口道：“你非得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吗？”

钱平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得一下笑了出来，不过她倒也懒得说些什么, 绕开秦持打算离开。

富家子弟的毛病, 总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绕着他们转。虽说秦持算不得是纨绔子弟, 有思想有远见有能力, 可骨子里那股惟我独尊的扭劲, 却也真真切切地存在。

秦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止住她离开的脚步：“平安, 我知道你在生气。”

钱平安停下来。她实在不知道秦持哪来那么大的自信，觉得自己到现在都不过是在和他赌气。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可理解，毕竟当初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自信笃定会和秦持一直走下去。

钱平安没有半分退避，看着秦持非常认真地说道：“你错了，我现在并没有生气。坦白说我甚至应该感谢你，感谢杜小莹，否则我钱平安一辈子的幸福就会毁在你秦持手里。秦持，我收回之前的话，不管你过得好或不好，都不关我的事。”

昔日恋人，若没有缘分，到头来也不过是成了陌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或许就像当初秦持说的，他们真的不合适吧。因为钱平安居然都记不起他们初相识时的细节。只模糊地记得，五年前学生会拉赞助，把她骗去企图行美人计。彼时秦持刚从国外回来接手秦氏在那个城市的分公司。之后种种，仿佛成了别人的事，钱平安竟不太记得他们当时是如何勾搭上的。这样便是五年，两年前钱平安毅然决然放弃壁画，放弃本校保研的资格，也不过是为了和秦持在一起，才来到S市。恍惚恍惚，谁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只是时至今日，钱平安已经没有半分惋惜。不是你的，注定要分开。

秦持并非听不出钱平安话里的疏离，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转移话题：“你忙完了？一起去吃饭吧。”

当然钱美人根本就没那个心情跟秦大少一起吃饭。挖人墙角什么的，她丝毫兴趣都没有。

只是拒绝了这一个，秦持却仍然坚持送她回去。钱平安不想在和他纠缠下去，毕竟工作室附近或多或少总有几个见面点头的熟人，于是便上了秦持的车。

只是到了住处后，秦持突然说了一句：“怎么住这么远的地方？”

钱平安这才想起自她从秦持住处搬出来后，秦持一直都不知道她搬到了哪里。

至于这距离，她倒从没觉得有多远。某一次她跟秦和，居然就这样从工作室走到了这里。走走停停，顺便还在路边买了两个煎饼，好死不死刚好碰到城管。秦和那样的人，钱平安一直觉得他最适合躺在摇椅上安静地看书，却也有抱着煎饼边走边吃的一天，想想就觉得很欢乐。

秦持停好车，跟着钱平安一起下车。钱平安本没打算理他，可看他的架势似乎要跟到底。于是上了楼梯后，钱平安也不拿钥匙开门，回过身抱着胳膊看着秦持：“我不打算请你进去喝茶。”

秦持却收起一贯作风，痞了起来：“白开水我也不介意。”

钱平安紧皱眉头，若是现在手头有一块砖头，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就砸过去。往好了说他这是意志坚定，再直白点不过就是脸皮厚。

“秦持，你向来都精明，懂得什么该进什么该退。现在你做这些，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平安，很多事情只有做过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我们再重新开始吧。”秦持一步步逼近钱平安。

“我说秦总经理，就算是养只狗，也不可能做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吧？”面对秦持的逼近，钱平安倒是镇定得很。秦持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这话有多么得欠抽。若事事身体力行后才知道悔改，这世上的监狱怕是要人满为患了。

秦持听到这话，反而笑了出来：“你看，平安，还敢说你不是在生气？”

秦持把钱平安逼到过道的墙壁上，双手撑在墙上，把钱平安困在怀里。钱平安想要挣脱开，可是力气却比不过秦持。这样的秦持她有些陌生，以前秦持从来不会仗着身体上的优势这样逼她。

“秦持，请你放尊重一点。我可以告你性骚扰，你别以为我不敢报警！”

可惜此话却让秦持眼里升起戏谑般的笑意：“平安，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不冷静。”顿了下，便又说道：“我知道有些话你不喜欢，可我还是要说。平安，男人很容易贪图新鲜，会因此做出很多无耻的事，然后发现原来最好的还在原点。我知道你很生气，你不会就这么原谅我，所以我愿意等。你不能就这么急着判我死刑，好歹也要给我一个缓刑期啊。”

钱平安却是一点也不动摇：“对不起，你早已经死刑立即执行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秦持说明白：“我已经有想要一起走完一辈子的人了，所以请你高抬贵手，别再这样纠缠下去了。当然你要是想诅咒我过得不好，我也不介意。”

然而钱平安的话却让秦持眼里布满了阴郁。钱平安看着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秦持，这才觉得有些害怕。微微一侧身，便看到秦持放在墙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平安，不许你拿这种玩笑当借口。”

钱平安头一次意识到秦持也是商场上的狠角色，不知让多少人倾家荡产过。

钱平安一弯身，从秦持臂下钻出来。然后飞快去掏出钥匙，企图把秦持挡在外面。然而秦持却是快她一步，一把抓住将要关上的门，硬生生挤进了屋里。

钱平安步步后退，想要摸个东西防身，却终是被秦持一下子扑倒在沙发上。

“平安，你不可以喜欢别人。”

“你他妈管我喜欢谁？秦持你放开我！”钱平安拼命挣扎，却还是被秦持压得死死的。情急之下，曲起膝盖顶向秦持的小腹，趁着他放松的一瞬间，又是狠狠一下顶向下半身某个敏感部位，这才脱了身。

钱平安抓着包，虽然声音有些发抖，却也把厌恶表现得十分明显：“王八蛋！你滚！”

秦持被她这样两下过去，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苦笑着走近钱平安：“我又做错了，对吗？”

钱平安见他又要过来，浑身的警钟都敲响：“你不滚是吧？好！我滚总成了吧！”

这一刻，钱平安哪还管这里是她家，怎么也轮不到她滚，怎么也不该把一个讨厌的人留在这里。她只知道，如果再和秦持待下去，要么她会直接杀了他，要么最后对驳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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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平安拦了计程车就走，也不管目的地是哪儿，直接跟师傅说哪条路不阻就往哪儿走。满大街都是同一色的出租车，秦持追也追不上来。

直到钱平安确认秦持真的不会再跟上来的时候，才下了车，沿着路边慢慢地走。这些日子S市的天气忽冷忽热，热的时候闷得人喘不过气，这几天反而反常得到了晚上出门要穿外套的程度。钱平安虽然穿得不多，不过经过这么一场闹剧，此时却也不觉得怎么冷。

包里的手机开始响起来，钱平安一看是秦持，想都不想就挂断。可惜秦持大概是准备和她耗上了，她按断一次，他就接着打一次。钱平安也不关机，索性随它怎么响，自己边走边看路边小店的橱窗。

本来分手的记忆就不够美好，偏偏如今还要再划上一笔。

只是反反复复多次，本来听着还不错的手机铃声，此时却越听越烦躁。于是钱平安摸出手机，看都不看直接接听：“秦持！秦总经理！秦先生！我拜托你饶了我可不可以！”

另一头却沉默了。

钱平安正想要掐断时，那边的人却开口了：“秦持？”

是秦和的声音。

钱平安没有来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也安顿下来。秦和的声音，还真是优质镇定剂呢。

“咳咳，”钱平安轻咳掩饰刚才的失态，“被EX缠得快疯了，差点儿失手杀了他。”

可是总是笑着调侃她的秦和，却反常地沉默了：“是秦氏集团的秦持？”

“嗯，”钱平安没做多想，转念一想怕秦和误会，补充道：“我现在跟他可是没有半分关系。”

说完这话便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秦和也在沉默着，静得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只是谁都没有想要挂掉电话，钱平安觉得，这样也不错，会觉得他就在身边。

前面一对情侣亲密地走在一起，钱平安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握着手机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身旁有个年轻人牵着一条哈士奇走过，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可谁又想到小哈其实是种二不拉唧的狗呢。很久以前，钱平安牵了邻居家的小哈去遛，却反而非常狼狈地被那只二楞子小哈给遛了三条街，拉都拉不住。

钱平安在一个卖饰品的店前停下，透过橱窗可以看到里面挂着一些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串珠。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轻声叫了声：“秦和？”

“嗯？”

看起来还没有走神，钱平安看着玻璃窗里的彩珠，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缓缓开口道：“你…你介不介意让一个曾经跟别人同居过的人当你女朋友？”

虽然她不承认，可是钱平安潜意识里一直觉得秦和不是那样的人。

只不过，一分钟，两分钟……久到钱平安觉察到自己握手机的手已经开始抖得很厉害，却还是等不来秦和的回答。

可是钱平安还是固执地在等他开口，介意，或者不介意，不过就是短短的几个字。这又不是演电影，她从不认为沉默就是默认。

然而，她的固执换来的仍是电话那头的沉默。钱平安对着橱窗玻璃，捏了捏自己的脸，笑着说：“其实我是不信沉默等于默认那一套的，呃，好吧，我来回答，如果你再不出声，我这一次可就当你默认了啊。秦和，你介意的，对不对？”

秦和却仍是不说话，仿佛电话那头根本就没有人，钱平安不过是在跟空气讲话。

“或者是，你并不介意，只不过无法开口拒绝我当你女朋友？”

依然是沉默。

钱平安轻轻地叹了口气：“唉，表白失败。算了算了，我钱平安不愁嫁不出去的。”

钱平安觉得心口怪怪地，于是蹲下来，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握着手机继续说道：“今天刻花刻坏掉好几个素胚，魏老要知道我这么浪费，又要心疼了。”

“最近工作室只有我一个人，真是冷清得吓人呢。”

“不知道小沐玩得开不开心。其实我一直都蛮想去西藏的，可惜一直都没有时间。”

“S市最近天气很差，忽冷忽热的，大概是要下雨了，你晚几天回来会比较好，否则说不定你刚回来就会被淋成落汤鸡呢。”

只是秦和的沉默让钱平安越来越撑不下去：“不说了不说了，手机要没电了。那我先挂了。嗯，那，就这样吧。”

钱平安挂断电话，站起身来，低着头对着手机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按下关机键。

秦持那么骚扰地打电话，她都没想过关机，为的，也不过是一个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