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再加一圈肉20

我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迎面走过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护士，会突然很热情地冲我微笑，或者一个上

了年纪的法国男人, 一边骂脏话一边看着化验单。天气干燥, 我下意识地舔舔嘴唇, 脑海里一片

空白。

扭开房门走进去时, 里面的人突然停止谈话扭头看我。

姐姐半坐在病床上, 长发已经被梳整整齐地垂下来。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没有血色。看到我，淡

淡的微笑中带着惊喜：“小葳, 你来了。”

我咬了咬下唇，警告自己不可以哭出来。

她床前两个身高魁梧的警察。一个白人男人一个黑人女人, 正在做着案件笔录, 那个黑人女人用

很重的南方口音问我：“你是她的亲属吗？”

我咽了一下口水, 不说话，怒视他们。

白人男人下巴咋了一下, 耸耸肩，转头继续问姐姐：“当时你有求救吗？”

姐姐把头转向窗外，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要避开我的眼神。“有。”

“那么为什么邻居都没有听到？他们还以为是家庭纠纷，请问你的家里经常发生家庭纠纷吗？”

白人警察继续问。

“最近有一些。”

“哦。”

黑人女警察嘟哝着继续问道：“那么在目前的情况下，你可以确保你准确无误的辨认出他们吗？

在嫌疑犯落网后我们需要你的进一步配合。”

“可以 。”

“请您再进一步描述他们五个人的特征……”白人警察用很稀松平常的口吻问道。

我跳起来, 冲过去, 大喊大叫道：“你们滚出去, 统统给我滚出去？？你们是谁, 干嘛在这

里？？我姐姐需要休息, 你们这帮人渣，滚, 快给我滚出这里……你们这帮没用的的东西……混

帐，滚……”

我大吼着，然后嚎啕大哭。

不要在这里伤害我的姐姐，滚出去。

滚出去。

我坐着，看着姐姐，点滴一滴一滴地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掉完。

姐姐睡的很安静，右脸颊上几道细微的划痕，在从百叶窗透露进来的月光中，微微地反着光。

我想伸手去碰碰，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行。

门突然被撞开，我神经敏感地突然回头，虽然我根本就知道那是谁。

那是LEI吗？我有没有看走眼呢？

那干净英俊的脸庞，已经爬满了络腮胡子，LEI，躲债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你能逃的多远呢？那些债主找不到你，就把恨发泄在姐姐的身上，现在你的身上，究竟背负了几

重罪了？

LEI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这慢动作上去似乎有一点的可笑。

配上他那隐藏在凌乱头发和胡须的眼睛里那点悲痛的神情，就更让人想冷笑。

我也慢慢站起来，直视着他，而且尽量劝戒自己面无表情地直视他。

姐姐睡的很甜，我不想任何人打扰她。

LEI开口了，“小渝她怎么了。”

我直视着他，一直盯到他也不得不直视着我。

于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的无比地清楚，生怕一次他听不清楚不敢相信。

“她被五个讨债的人□□了。”我说。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眼泪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我多么想朝他轻蔑地一笑，可是我做不到，我还

是软弱地哭了，我在心里疯狂地大骂着自己。

我看不见LEI的表情，我的眼泪完全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咬牙切齿地说：“是你害了她，是你害了她。”我压低着声音，这样听上去可以让他愧疚得要

疯掉。

LEI，你的家族企业倒闭了，你的屏障没有了，你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馈赠和施舍，你要自己东

山再起，可是你努力的方式却是躲起来，丢下我们姐妹俩来为你收拾烂摊子，面对失败真这么难

吗？

好了，现在你得到最严厉的惩罚了，你心爱的女人为你挡下了一刀，你心里，觉得痛快吗？

LEI摇摇头，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这个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女人，就是从前那个无论何时都

会给你支持的人。

他慢慢地后退，走出房门，就象当初走进来一样。

碰到门把，他惊醒般，突然拔腿狂奔逃去。

LEI，这一次，你可以逃到哪里？

房间里安静下来，可以听到姐姐的呼吸，只是那呼吸，却不太匀称。

我回头，看着病榻上的姐姐。

她依旧睡的安详。

只不过，眼角有一滴眼泪，正在迅速地划落到她的耳朵里。

在芭蕉咖啡馆买回姐姐最爱吃的可颂面包，人们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报纸，或是看着屋子里

那台古老的小电视。

“今天凌晨3时左右，市立中心的银行遭到歹徒。得力于银行自动报警系统，警方及时赶到现场

将歹徒抓获，由于歹徒顽强抵抗，警方出于自卫将其击毙。拒进一步调查，歹徒是一名华裔男

子，经验证确定歹徒前段时间所属企业倒闭的华人界的金融大亨游氏的长子游磊。初步怀疑他由

于无法承受家族企业破产的现实而导致此举……”

我看着那带着雪花的老电视上，穿着一身笔挺的警察们，对着镜头瓜啦瓜啦地说着自己的英勇行

为，画面一转，切到医生们把一具尸体架抬上急救车。架子上垂下一只手，有点粗糙却是白皙的

手。

我怎么可能忘得了这只手，他曾经拨过我额前的刘海，曾经抚摩过我的身体，曾经牵过姐姐的

手……

LEI，你这次真的逃走了。逃的那么远那么安全那么彻底。

LEI啊，你是故意的么？一个人跑去抢银行，你还以为你是救世主么？

也罢，死在银行里，也算是你的一个梦想。

这是你此生，下的最大的一个赌注吧。

用你的生命，去换回姐的原谅。

可是LEI，你是否知道，或许姐根本就没有责怪过你，为什么她的爱，反而成为了你的累。

我的LEI，可惜至死，你都没有明白。

我兀自地笑了一声，看着怀里的可颂面包，撒了一地，无力捡起。

我一天比一天沉默下去，我清楚地看到自己身体里某些元素正在发生着变化。

姐姐也不说话，她更长久地望着窗外，在我来看她的时候，就朝着我微笑。

她的笑那么温暖，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上帝对她这么不公平？！

隔着带着消毒水的被单，我的脸贴在姐姐的肚子上，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抱住她的腰。

我喜欢趴在姐姐的肚子，那样好温暖。

每次姐姐都会爱怜地掐掐我的脖子说：“你这样弄得我很痒呀，快起来。”

这次，她的手却抚上我的头，轻轻摸着我的脑勺。

我一直觉得姐姐的掌心里有着某种磁性，能在一瞬间舒活所有的烦恼和不快。

“姐，LEI不在了。”

她的手停在我的发间，有一股暖流。

我抬头看她。“姐你不难过吗？”

她看着我，眼神里藏着最大的悲伤。

“姐，我很难过，LEI他不在了。”我说着，哭出来。

她的拇指轻柔地划去我的泪痕，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为我擦干眼泪的姐姐，就已

经足够。

“小葳，你要学会长大。”

“我不要长大，我只要姐姐。”我说，紧抱住她。

“就算没有姐在身边，你也要学着坚强一点啊。”

“不要不要，我要姐姐永远陪在我身边，姐，好不好，好不好？？！”那时候的我，根本无法想

象没有姐姐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

姐，那时候，你是不是已经下定了要离开我的决心。

电梯里人太多，我懒得挤，于是决定走楼梯。

我极度需要做一些漫无目的的事，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最近经常反胃，我还以为自己的胃出了问题，一个人跑去做身体检查。

结果……

我走上一阶一阶的楼梯。

回想起早上那个长得跟个核桃似的老医生满面春风地说：“我亲爱的小姐，恭喜你，上帝会保佑

你和你腹中的小生命的，感谢主，感谢耶和华，赐予这个大地新的生命……”

我看着化验单，坐在走道的休息座上，冷笑了足足一个早上。

想起姐姐的可颂面包，飞奔到芭蕉咖啡馆，我一路跑一边想，哪里出来一个牛车马车拖拉机之类

的把我撞死该有多好。可惜，我只流了几滴无足轻重的汗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低头看着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很难想象那里面，已经跳动着一个心脏。

二个月的生命，多么年轻。

算一算，我今年才18岁零103天。

我可以当妈妈了呢？

而你的爸爸，在你还酝酿在我的肚子中的时候，就已经为了我和你爸爸最爱的女人，而做了一件

看上去还算勇敢的可以流传千古的事。

到5楼了。穿过这个门，在走廊里拐个弯，就可以看到我亲爱的姐姐了。她会一如往即地朝我微

笑，给我每天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为什么我总要目睹我爱的人伤痕累累而我却无能为力呢？

如果我没有对LEI说“是你害了她”，LEI是不是就不会走上绝路？

如果我没有和LEI有过一夜激情，姐姐现在是不是就没有必要再去承受这样可怕的背叛？

我转身，看着脚下那13级的阶梯，坡度刚刚好。

我手抚上小腹，我的孩子啊，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在你和姐姐之间，我当然会选择姐姐。

我不能再伤害姐姐，所以，你要听妈妈的话哦。

手中一袋可颂面包掉到地上，顺势滚下楼梯，速度那么快，突然增加了我的一点信心。

于是我闭上眼睛，一脚踩空。

下降的速度很快。

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感觉到一股带着腥味的湿气慢慢涌出身体，湿润了我的双跨。

这样也好。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