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卿就把名帖塞给了他。

刘大毛连忙收起。

他又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沈知卿。

那纸包是半湿的。

沈知卿狐疑，接过来打开，就闻到了股浓郁的酒香。

这是肉味儿！

她诧异，把酒倒入嘴巴里。

顿时，醇厚的辛辣刺激着她的喉咙，呛得咳嗽。

她脸涨得通红。

她又喝了几口，发现是米酒，才平复下来。

她惊讶看着刘大毛，又看看手里的酒囊。

“这是我娘留下来的，我一直舍不得吃。”刘大毛说，“今日请姑娘尝尝。”

沈知卿又感动，又愧疚。

自己给了他银票，让他离开京城，他竟然还惦念着娘留下来的粮食。

她忍着难受，喝了好几口。

“味道怎样？”刘大毛问她。

“不太好喝，但是还行。”沈知卿说。

她心里很暖。

“姑娘爱喝这个？那以后我每日都煮给你喝。”刘大毛说，“我娘经常酿酒。”

沈知卿笑起来。

她把刘大毛的酒囊收起来。

刘大毛则把米袋子交给了沈知卿。

沈知卿把它装进袖袋，和刘大毛分开。

春雨扶着沈知卿慢慢往回走，问：“姑娘为何这般关注这群乞丐？”

“因为......”沈知卿笑了笑，道，“他们很可怜。”

春雨哦了声，不再多言。

她们回到了驿站，春雨服侍她洗漱睡下。

次日清晨，春雨起床伺候她梳洗。

沈知卿坐到桌案边吃饭，仍在想昨晚的事。

她的确很同情这群流寇。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饱饭了。

他们是流民，没人施舍给他们吃的。

“他们是逃荒来的，家里没有粮食了。”沈知卿叹息，“朝廷不管，他们的活路越来越窄了......”

春雨一愣。

她不太懂得朝廷的规矩。

沈知卿笑了笑，没解释。

用完了饭，丫鬟给她擦脸，她就躺到了软榻上歇着。

她脑海中浮动着一幕。

前世，她在南洋的小岛上，有个渔民家境贫困，为了养家糊口，把唯一的女儿卖给了富户做妾。

富户家里没人管理庶务，那妾室就在府里乱嚼舌根。

沈知卿听不惯，找上了富户，将那妾室狠揍一顿，赶了出去，还把她送到官府。

那妾室诬陷是沈知卿害死她，故而她被判斩立决，死刑。

沈知卿觉得自己挺傻的。

她把人家打成重伤，人家不仅不领情，反而诬陷她害死了人。

她是个好人，但是她做不到圣母。

她不会同情一个恶人。

她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没什么高尚情操。

她就是个普通人。

她没必要去救一个仇恨她的人，更加没有义务，去拯救一群素昧平生的人。

这是人性。

沈知卿心里明镜儿似的。

她也知道，凌四夫人的做法有点过分，毕竟是她的堂姐；她爹爹的作风，让人诟病。可沈知卿不愿意改变他们家的家风。

她不想像个圣人一样，去帮助所有的人，她没办法去当救世主。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自己，尽力不拖累家族和其他人。

她爹爹不是一盏省油灯。

转眼，三天过去了。

沈知卿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依旧毫无音讯。

她有点焦虑。

正巧冬日寒冷，沈知卿整日闷在屋子里，无聊至极。

她想出门逛街。

沈知卿对自己道，她不能闲着，不然总是胡思乱想，不利于身体健康。

于是，她让春雨准备了几套崭新的衣裳，又挑选了两件簇新的披帛，换上了。

春雨替她梳妆。

铜镜里映照出她绝美的容颜。

“姑娘长大了，比从前好看了许多呢。”春雨赞美道。

沈知卿笑了笑。

这种赞誉，她听多了，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等她出去了，谁记得她原本的面貌？

她要让大家永远都记住，她沈知卿是个丑八怪！

沈知卿梳洗停当，换了件鹅黄色绣花百蝶穿花裙，配着雪青色斗篷，整个人娇俏鲜妍。

她挽着妇人髻，戴玉簪，唇红齿白，眉目灵秀。

丫鬟给她插上珠钗步摇。

“姑娘真漂亮。”春雨也夸奖道，满目惊艳。

沈知卿笑了笑。

丫鬟们跟随她出了门。

她们沿着朱雀大街，一路慢悠悠的往前走。

朱雀大街繁华，热闹非凡，商铺林立。

沈知卿在街角瞧见一家布庄，就进去买布料。

布庄里有些陈年的旧货。

她挑选着，看到了一件月牙白的锦缎夹袄，很适合沈知卿。她付钱买下。

她正要结账，却发现柜台前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男子背影修长挺拔，腰板笔直，只是略显单薄，仿佛禁不住风雨吹打。

他身材瘦削。

“公子，您喜欢吗？”伙计殷勤问。

那个男子转身，露出了半张脸。

沈知卿定睛一看——这不是她大伯吗？

大伯如今的模样有了几分憔悴。

凌家最近的处境，令他焦躁。

大哥的婚事，他不敢催促，怕惹怒二婶和二叔。

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再这样下去全家都要饿死。

大嫂和侄儿们都不争气。

他急坏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劝二弟回归宗族。

哪怕不回宗族，把田产给凌家的子孙，总是能度过此次难关的。

可是，二叔防备得滴水不漏，根本不松口。

他不答应，大伯也没辙。

他正在愁苦，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心里狂跳。

待他仔细看清楚时，果然是沈知卿。

沈知卿身边还带了个丫鬟。

大伯认出了沈知卿。他不知该喜该忧。

沈知卿没有看见大伯，径直结了账，带着丫鬟们去看首饰了。

大伯就悄悄尾随她。

他在外面守了半晌，见她们进去之后，才偷偷摸摸进去。

沈知卿刚刚买了块布料，正在和掌柜的谈价格。

“这块料子不错，我给你六百文吧。”掌柜笑道，“若是姑娘肯割爱，我再给您便宜三十文。”

“这块布料我也喜欢，可惜贵了。五百文吧。”沈知卿讨价还价。

掌柜摇头：“姑娘，您要知道，我这铺子是开给达官贵人的，您也是贵人之女。这料子，您买了也算物有所值。我再少赚一倍。

这是最低的价格，姑娘您要是嫌贵，那我另寻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