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牵着她的手，跨出了马车。

沈知卿呆了。

她的世界像静止了。

她不可置信，眼睁睁瞧着自己的亲娘，挽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从车厢里走下来。

沈知卿觉得喉咙堵塞。

“爹，娘，你们......”沈知卿结巴起来。

她从未想过，父母会有这种举动。

她甚至不记得父母的模样。

父亲是个读书人，性格温柔。

母亲则贤良淑德，待她极好，比任何人对她还好。

只是，沈家没什么银钱，沈母每日劳作，养活一家老小。因此，她显得略瘦弱，皮肤蜡黄，眼角有皱纹。

沈知卿从前以为母亲年纪很大了，故而对她恭谨孝顺，处处体贴周全。

如今瞧见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并不苍老。

她虽然鬓角染霜华，却依旧眉梢带春。

沈知卿脑袋轰隆响成了一团乱麻。

“你们......你们......”她说话也磕磕绊绊。

沈母笑起来，慈爱望着女儿。

“我们是合离了，可是你爹说，咱们是夫妻。”沈母笑道，“娘没什么好东西，这根红珊瑚手串，送给你做嫁妆。”

她把手串递给了沈知卿，沈知卿的脸刷得白了。

沈父轻叹口气，对女儿说：“卿卿，这件事不能怪你娘，是她先背叛了我。我也是个没用的，护不住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沈知卿浑身哆嗦着。

她感觉胸腔憋得难受。

她眼眶通红。

沈父伸手抱住了她。

“卿卿，你听爹爹说......”他拍打着她的肩膀，低声哄慰。

他们父女俩说了片刻的话。

沈父说了很多的话，沈知卿的耳朵嗡嗡作响。

后来，沈知卿失魂落魄离开了家，她的眼泪滴在她的裙摆上。

丫鬟追上来，搀扶她上了轿子，问她：“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沈知卿声音嘶哑。

顾延韬一路狂奔回了南昌府。

他的腿伤未愈，跑不了那么远，所以骑马回来的。

他连夜到了沈家。

“我要娶卿卿。”他冲进沈父的卧室，对沈父说道，“我要迎娶卿卿做平妻。”

“混账！”沈父气急败坏，差点把茶盏摔到他头顶。

“你看清楚，我是你爹，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居然说要娶别的女人，你是疯魔了吧？”沈父指着他骂，“你不配做我儿子！”

沈知卿站在房间门口，愣愣盯着这一场闹剧。

屋中的争执，传入她耳朵里。

她的视线渐渐凝固在顾延韬的脸上，一颗心仿佛碎裂了。

“我不配吗？”顾延韬道。

“滚。”沈父厉吼。

沈知卿听到父亲的喊声，浑身颤栗，眼泪夺眶而出。

父亲的声音，仿若利刃扎在她的心脏上。

“我要娶她。我要娶她！”顾延韬歇斯底里。

“你敢碰卿卿一下试试！”沈父怒道。

“我不碰！”顾延韬冷笑，“我只会娶她。沈父，你既然舍不得你的娇妾，那就放她走。我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你休想，你休想！”

沈父气急了，扑向顾延韬，想揍顾延韬。

他们扭打到了一起。

“都给我住手——”沈知卿哭喊，“我答应你！”

父子俩闻言，俱是怔忪。

他们僵持了一瞬。

而后，两人各自收手。

沈知卿捂住脸，痛哭不止。

丫鬟们吓傻了。

沈父亦然。

他万万没想到，女儿会答应。

她不该是恨不得和顾延韬划清界限吗？

顾延韬的脸色惨白如纸，他的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才挤出一句话：“真的？”

沈知卿哭得更凶了。

她哽咽道：“我不能让爹爹难做。爹，你和阿娘的恩怨，与我无关。阿姐和阿彦已经不在了，我不会让您再丢面子的。您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您是读书人，跪天地君亲师，你跪天地君亲师吧！”

说罢，沈知卿朝顾延韬重重叩首。

沈父目瞪口呆。

顾延韬则满怀欣喜，他紧忙搀扶起沈知卿，道：“谢谢卿卿，谢谢......”

沈父的脸色铁青。

沈知卿含泪，继续对顾延韬磕头，额头都撞破了血，触目惊心。

顾延韬又将沈知卿搀扶起来。

沈知卿流下眼泪，道：“我不是为了你，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顾延韬道。

沈父在旁边沉默了许久，突然道：“卿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俩，你心里只有宋盼儿......”

他眼睛里泛起了潮湿。

“可你也不能不顾念我的颜面啊，你娘亲已经不堪承受了。”

沈知卿摇摇头，道：“爹，你误会了。我心里有谁，我早都告诉过你了。当初是你不肯听。我和阿彦都是你捡来的孩子。

你们把阿彦捧在掌心；我在家里排行二，爹爹你叫我二丫头，你不愿意管我死活。”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爹，阿姐、阿弟和我，其实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们之间的感情，跟寻常百姓家不同。你为何非要拆散我们呢？我求求您了......”

沈父怔住。

半晌后，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爹，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沈知卿泣不成声。

沈父的表情变换莫测，最后化为一片黯淡，颓丧坐回床沿。

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沈知卿抬眸，定定看着父亲。

沈父神色凄凉。

“我和你娘的婚姻，是我一辈子的污点。”沈父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三人，也对不起你祖母，害了你们娘仨。”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沈父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辜负了沈母。

他愧对沈母。

沈母临终时，叮嘱过他：“我死之后，你不要把她赶出家门，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她怕自己走了，沈父孤苦一人。

他是个痴情的人。

他爱上了沈氏，沈氏也爱他。沈氏的性格刚烈，宁折不弯。沈父也是这样的人，两厢相遇，自此缠绵至今。

但是沈氏走的太快了。

她生了沈知卿之后，病情就加重。

“我知晓，我知晓你心疼你母亲，不忍抛弃她。我不会赶你走，我不会......”沈父说完，猛然咳嗽起来。

沈知卿连忙倒了温水来给他喝。

沈父慢慢稳住了呼吸。

他拉住了沈知卿的手腕，道：“卿卿，你和阿彦的名字，都是我取的，希望长成美玉佳人。可是，这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