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晚膳，沈知卿就歇息了。

次日清晨，起床洗漱时，她听到了太后身边的嬷嬷传话，叫她过去一趟。

沈知卿就知道，太后召见她。

她心里紧张。

太后娘娘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她将沈知卿招募进宫，到底怀了怎样的心思？

沈知卿梳洗妥帖，到了太后处，给她行礼。

“起来吧。”太后娘娘笑盈盈让她坐了。

“本宫听说，你的医术不错，擅长针灸之术，还擅长药理、医理？”太后问她。

沈知卿微讶，忙跪下磕头，道：“臣女不敢欺瞒太后娘娘......”

她略微思忖，把她学医、擅长针灸，以及擅长药物这些事，说了出来。

这些，在太后娘娘看来都不足为奇。

她的目光落在沈知卿的耳朵上。

沈知卿今天没戴耳坠，她的左耳垂上有颗珍珠耳钉，莹润剔透。

那耳钉不知道是哪里淘来的，是粉钻。

粉钻极少见的，价格颇为昂贵。

太后的眼睛眯了眯，嘴角含笑问沈知卿：“你是不是很爱这颗珍珠？”

“是。”沈知卿如实道，“这颗珍珠，我从小佩戴。它陪伴我二十余年，宛如我的亲妹妹，舍不得摘掉它。”

“你很喜欢珍珠吗？”太后问她。

她的语气柔软温柔，带着几分慈祥。

沈知卿不免诧异。

她抬眸，仔细看着太后的脸。

太后的脸庞，有点瘦削。

眉宇间，隐约可见几分憔悴。她的皮肤苍白，唇瓣有点发干裂，显得颧骨突出。

太后已经六十岁了。

她是太医院的御医，最善于调养。她的肌肤保养得极佳，不管多久的工夫，她都不会像寻常老妪。

沈知卿打量着太后，心里有点怪异。

这样美貌的女子，不该活到七八十岁才对吧？

可她偏偏就是个快八旬的人。

而且她神志不太清楚了。

沈知卿不免觉得，太后的容颜不过是昙花一现，迟暮之年，她衰败得厉害。

“嗯。”沈知卿颔首。

太后便道：“哀家的库房里有颗南海的珍珠。”

她示意沈知卿跟她走。

她带着沈知卿，往东配殿走去。

“这是我的陪葬品之一，哀家素来喜欢收藏宝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后娘娘喃喃自言自语，脚步慢了许多。

她不太清醒了。

沈知卿扶住了她的胳膊。

“这颗珠子瞧着挺好看。”太后娘娘指了指墙壁挂着的一幅画，“就赏赐给你了，做耳饰用罢！”

沈知卿忙推拒：“臣女怎敢夺取太后娘娘的寿辰贺礼？这样，臣女斗胆求您，赏给我一件首饰，做成项链，孝敬您，可好？”

她声音娇嫩清澈，婉转悠扬。

太后的眼睛亮了下。

她笑了起来。

她伸手，拍了下沈知卿的额头，道：“真乖巧。”

她笑了半晌，停了下来。

她的手臂沉甸甸的，像灌了铅。

她身边服侍她的宫人连忙搀扶住了她。

太后摆摆手，道：“扶哀家到榻上坐坐，哀家累了。”

宫人答应，将太后娘娘扶到了塌上。

太后喘着粗气，躺下来，吩咐宫人们都出去，只留下她和沈知卿。

“你叫什么名字？”她缓缓问沈知卿。

“臣女沈知卿。”

“你是京里沈家的女儿？”太后又问。

沈知卿道是。

“沈家是个好家族。哀家当初嫁到北平城，你祖父是镇国公；你叔父是沈阁老，他的女儿是太后娘娘的堂侄媳妇。你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太后娘娘道。

沈知卿忙谢恩。

“哀家记得，你爹爹是武官。你们这支，男丁稀少。你父亲虽然文采风流，却没有子嗣。”太后娘娘感叹道。

沈知卿听着她的语气，有种悲伤的情绪，不禁暗自猜测，莫非她和自己的父亲是旧识？

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太后。

只得轻轻喊她：“太后娘娘，臣女扶您躺下歇息吧。”

太后却摇摇头，道：“你先别走。哀家想问你，你可愿意随着哀家去京师？”

“臣女愿意。”

“你不嫌弃哀家的腿疾？”太后问她。

“臣女不敢。”

“不敢？”太后冷哼一声。

她的神色渐渐冷酷下来，声音更加尖锐：“哀家是谁？哀家是太后，哀家的话是金科玉律，哀家让你走你不准走。哀家让你留下，你就不准走。否则，你就是忤逆，按照宫规，斩立决......”

沈知卿吓了一跳。

她急忙屈膝。

太后的面孔扭曲狰狞。

她眼中充满戾气。

她的瞳仁，变成了血红色。

她盯着沈知卿。

“太后娘娘，请息怒！”沈知卿道，“臣女绝无冒犯太后之意，请您息怒！”

太后冷笑了下，道：“你是不怕死吗？哀家不要你的命，只让你离开。”

“臣女不走！”沈知卿固执道，“太后娘娘若有所需，臣女赴汤蹈火，亦义不容辞。但是太后娘娘，请恕臣女不能离开。”

太后就笑起来，道：“你不想离开京师？”

“是。”沈知卿道。

太后哈哈大笑。

她似乎被逗乐了。

她的笑声里，有点癫狂。

等她稍微平静了些，她才敛了笑容，道：“沈氏......”她重复了一遍沈知卿的名字，“哀家不杀你，是念及你是沈家的姑奶奶。”

沈知卿愕然。

太后继续道：“哀家早知道你了。还和你母亲聊天，提起你。她告诉哀家，你是个难得聪慧的丫头......你既然不肯去京师，哀家不勉强你。

哀家只有一条，倘或皇上要纳妃，哀家不会拦阻。”

沈知卿顿了顿，才道：“臣女谨遵太后懿旨。”

她并未松口答应皇帝娶妻。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太后心生怜悯。

她对身边的宫女道：“拿些碎银子给她，算作她的辛苦费。她救了咱们，哀家不能亏待她。”

宫女答应了。

她捧了银锭子给沈知卿。

沈知卿谢过。

太后又拉了沈知卿的手，道：“沈知卿，哀家是个病鬼，哀家也不知道能活几日。哀家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皇帝。你帮哀家劝劝他，让他三思而行......”

沈知卿再次躬身称是。

太后笑起来。

她又问了沈知卿的名字和生辰，叮嘱沈知卿好好念书，有空来给她讲故事解闷云云。

沈知卿一直陪着她闲谈。

到底沈知卿是外臣，不宜在乾清宫呆太久。